军营里是要点卯的。
第一天,马庆嵋过了点卯的时辰才到校场。
彼时,上官千杀正在将台上巡视底下操练的士卒。
马庆嵋大摇大摆走过来,由马家家丁组成的千人队里发出阵阵喧哗。
上官千杀面色平静,他对高志远道:“问他。”
高志远便喊道:“马校尉,你可知道军令如山?”
马庆嵋朝天打个哈欠,搔搔脖子,嘲笑道:“什么狗屁军令?老子一概不知。”
将军没发话,上官军嫡系儿郎便不敢停下操练;马庆嵋带的那支千人队则三五成群,凑做一堆看热闹,大约也是抱着“再威风凛凛的将军又如何,到了马家公子面前不也是不敢如何”的心情。
上官千杀平静道:“讲给他听。”
高志远便又喊道:“马校尉,你以前不知道是以前,现在将军要我把军令讲给你听。最首要一点,不能误卯!咱们南朝的军令,误一卯要打四十军棍,两卯八十军棍,误到三卯,便是斩首之刑!你可听清楚啰!”
“清楚!”马庆嵋不以为意,“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又怎样?怎么的,你还敢斩我不成?”他显然是跋扈惯了,站在将台底下扯着脖子歪着脸冲上官千杀叫嚣。
高志远见他竟敢这么对将军大人,气得立时就想给他几十军棍。
上官千杀摆摆手,“归队。”竟是轻轻放过了。
马庆嵋倒愣了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大获全胜”了!这上官千杀名头吓人,却也只是个银枪蜡样头,不敢动他!马庆嵋得意至极,冲着身后的千人队振臂欢呼。
第二日,马庆嵋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晃晃悠悠去了校场。
三遍点名早已过了,误卯牌也已经高高挂起。
马庆嵋这人,就是因为不管他惹出什么样的事儿来,总会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一日比一日嚣张。嚣张到了极点,也就离被灭掉不远了。直到上官军将他绑起来,扔到辕门外去,马庆嵋才意识到上官千杀是来真的!
只是上官千杀的“来真的”,跟马庆嵋所想的“来真的”显然还有很大的差别。
马庆嵋以为上官千杀充其量也就是打他几十军棍,做梦都想不到上官千杀敢就这么砍了他!
上官千杀亲自抽出行刑刀,快步走到马庆嵋身后。
“你可有遗言?”上官千杀缓缓问道,大拇指轻轻擦着锃亮的刀片。
马庆嵋跪在地上,被两个士卒按住头,眼看着地上上官千杀的影子越来越近,他终于感受到了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惧怕。
“家丁!家丁何在!”马庆嵋激烈地挣扎,大吼着求救,“进宫去找我姨妈!快去告诉我爹娘!”
他那不成气候的千人队早已被上万上官军团团围住,众家丁稍有轻举妄动,便是身首异处,哪里还敢理睬他。
“放心,我会把你这遗言带到的。”上官千杀扬起刀来。
他熟知各种杀人的方法招式。行刑要的是结果,人性化一点来讲,过程中不该给将死之人再添不必要的痛苦。
所以一般技艺好的刽子手收了犯人家属的银钱,都会一刀毙命,快、准、稳,据说是能令犯人无痛苦的死去。
自执掌上官军以来,上官千杀亲自行刑的士卒也有过几个。每一个,他都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了。被处决的人只是眼睛一眨,甚至还来不及恐惧,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可是盯着马庆嵋,上官千杀第一次想让被处决的人感受一下不必要的痛苦。
这个念头从何而起,他也不清楚。
只要刀刃稍微错开那么一分……
好在这是一瞬间的闪念,他最终还是一以贯之,用最快的招式、选最松软的下刀处,一下结束了马庆嵋的恐惧。
血,喷了出来。
昨日还喧闹不止的家丁千人队,登时死一般安静。
上官千杀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他淡漠的目光扫过马庆嵋的尸首,望向鸦雀无声的校场。
“继续操练。”他平静道,把还滴着鲜血的行刑刀递给了一旁的士卒。
***
听仓皇逃来怡华宫的马家家丁转述了整件事情,胡淑妃坐回靠椅上,闭目沉思良久,问道:“可通知他爹娘了?”
家丁道:“回娘娘话,另有家丁前往马家传报消息——还收着大公子的尸首。”
静王妃早在白公公来报信之时,便已经知机离去。
“去请上官将军来,要他一个时辰后到。”胡淑妃吩咐人去通知后,就淡淡一句,“等吧。”便一动不动地坐下,如老僧入定一般。
十九公主一直没说话,嘴角隐着一丝透着嘲讽的笑意。
孟七七则是“卧槽!卧槽!战神大人好帅!”&“窝果然神预言!不用我出手,马庆嵋就自己作死了!”&“可是马家会报复战神大人的吧?怎么办?”,三种心情来回激荡,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事儿还真不是战神大人故意要弄死马庆嵋。误卯在军队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只要是迟到,就是平时一般训练的迟到,还不是大军集合今天就出发那种的,都会有很严厉的处罚。高志远通报给马庆嵋听的军令一点也没错。
马庆嵋第一天说他不知道什么是军令,好,战神大人让他知道军令是什么。
到了第二天,马庆嵋还作死……那只好满足他。
整件事情,战神大人处理的堪称完美,从道义上来讲,他是完全正确的。
但怎么就是……让人觉得这么爽呢!!!
一个时辰后,双目红肿的胡满婵跌跌撞撞冲进怡华殿来。
“姐姐!那个上官家的贱种杀了我儿!”胡满婵如今未满四十,平时锦衣玉食,保养又好,原本是典型的贵妇人模样。此刻却是仪态尽失,丧子之痛令她盲目仇恨,“姐姐!我就说不能让他去军中!你却偏偏还要把他往上官军中推,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了吗?嗬嗬,”她抱住胡淑妃的腰,哭着跪下来,“你还我儿子!你还我的儿子!”
“不许这幅样子。”胡淑妃则是慈爱的长姐模样,轻轻为胡满婵拢了一下鬓边乱发,“大哥儿还有遗言的。本宫已经派人去传上官千杀来。你镇静些。”
“传他来!传他来!好好好!”胡满婵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我去准备人手!”她转身要往殿外跑。
“你回来。”胡淑妃望着她,面沉如水,“准备什么人手?”
“杀人的人手啊。”胡满婵答得理所当然,“姐姐不是传那上官千杀来怡华殿了吗?我去传召得力武士来,等他一来,就动手!”她看着胡淑妃脸上表情,声音慢慢尖锐起来,“杀人偿命!难道你也不许我去做?”
卧槽……孟七七原本见胡满婵这幅样子,作为一个母亲来说还是挺惨的,有些不忍看。此刻听了胡满婵这神双标,孟七七不由腹诽,那马庆嵋弄死好几个婢女,又弄死赵氏的时候,怎么不见胡满婵喊“杀人偿命”?更何况马庆嵋在军营中的所作所为,斩了他是依律行事,不斩他才是因为惧怕马家势力而罔顾军令。
其实仔细想想,马庆嵋如今能把自己作死,就是因为在最开始他小作的时候,本该维护法理的人屈从于马家,对他格外优容。这才渐渐酿成大祸。其中,胡满婵对儿子的溺爱也是“功不可没”。
就在胡满婵与胡淑妃争执之时,上官千杀来了。
他一身黑色衣服,腿长肩宽,往怡华殿门口一立,旁无动作,便自有一股威压。
“马庆嵋的遗言是,进宫去找他姨妈,快去告诉他爹娘。”马庆嵋临死前杀猪般惨叫出来的话语,被他这样平和缓慢的一讲,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瘆人。
上官千杀避开扑过来的胡满婵,敛容道:“节哀。”
“若没有旁的事情,我营中还有军务要处理。”上官千杀目光轻轻掠过孟七七,她一个小姑娘坐在胡淑妃等人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是本宫的子侄不争气。多谢将军带话。你去吧。”胡淑妃还沉得住气,撑得住场子。
上官千杀转身出殿。
胡满婵听了儿子的遗言,又听到姐姐这番话,登时又惊又怒又痛,“姐姐,这分明是他蓄意害我儿,你怎么这样说?”
孟七七趁她们撕扯不清,悄悄溜出殿来,往怡华宫门口小跑而去,果然看到战神大人黑色的背影。
“战神大人,等等我呀。”顾虑着殿里的人,孟七七只好压低嗓子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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