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呆在长安,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在长安时全然没有听说冉颜有什么病,回来才知道,她竟然被送到庄子上养病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阿耶知道,他也能猜出一二。
冉颜对这个温和又美貌的兄长印象不错,而且回忆里他对她也极好,便漾起一丝笑,“还好。”
冉云生见她笑了,才稍稍放下心来,“你回信总寥寥几句,也不说自己的境况,我还道你是怨我去年年关时不曾回来看你。”
“信?”冉颜怔了一下,“我这两年没有收到过一封信。”
“什么?”冉云生绝美的面上满是惊愕,旋即转为愤怒,“高氏真是欺人太甚!”
看着他因为怒气而涨红的脸颊,明若云霞,美丽不可方物,冉颜终于知道什么才叫做美人,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是不同美景,都令人移不开眼去,这才是美人。
“十哥,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美的让人想犯罪?”冉颜道。如果不加一句“十哥”,这可就是赤果果的调戏。
冉云生正在气头上,忽听她这么一笑,不禁大笑,这么一句类似玩笑的话,冉颜却问得无比认真严肃,喜剧效果更胜一筹。但天地良心,冉颜当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她真心觉得,不论男女长成这样都是件危险的事。
笑罢,冉云生显得有些无奈,“我知道这个长相不好,多少人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不过我都不在意,阿颜,你不会也嫌弃我这个模样吧?”
谁能真的嫌弃?冉颜虽然不大偏好这种长相,但也不得不承认,一干搔首弄姿的花美男到他面前均为粪土,而冉云生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俊美,反而因此有些自卑。
“我听人说,男生女相,是极有福气的,观世音菩萨不就是男生女相吗?”冉颜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用神佛去安慰别人。
冉云生笑靥妍妍,犹如暗夜破月,清辉乍泄,很有感染力,连冉颜这种死人脸都不禁破冰,显得生动了几分。
一路上,冉云生给冉颜讲了许多长安趣事,大唐包罗万象的气势才向冉颜掀开冰山一角,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中国历史上辉煌盛世的开端,孕育出数不清人杰的盛世大唐。
胡姬如花,鲜衣怒马,冉颜真想去见识见识了。
冉云生送冉颜到庄子上,说是明日过来寻她一起出去玩,便留下马车,带着几个府兵策马回城。
走到院门口,冉颜一眼便瞧见满院子的人,吴修和正半躺在廊下,眯着眼睛,桑辰则是在院门口转来转去,邢娘坐在晚绿屋前就着灯笼缝衣服,一个侍婢在熬药,其余的全都在院子里杵着。
冉颜忽而想起来,高氏今天给送了七个仆婢过来。
“娘子!”桑辰第一个瞧见冉颜,立刻冲了过来,“娘子没事吧?”
虽然问的有些多余,但关心不是作假,便不与他计较,“没事,你的伤势如何?”
“多亏吴神医,现在已经好多了。”桑辰俊逸的面上带着腼腆羞涩的笑,余光瞥见邢娘一脸不善走了过来,立刻转移话题道,“在下是给娘子送陶瓷来的,听说娘子去了衙门,有些忧心,所以等候娘子归来。”
“多谢关心,陶瓷一共花费多少,回头让邢娘结算给你。”冉颜琢磨着这么精致的陶瓷,必然价值不菲,她占用桑辰的劳力算是交易,但其中花费总不能让他出。
桑辰眨了眨眼睛,满脸迷茫道,“我在城中识得一个私窑老板,他没收钱。”顿了一下,虚心求教道,“娘子可知道,借用一间上等窑炉,要交多少钱?”
邢娘睨了他一眼,接口道,“一丈长宽的上等窑炉,约莫一日就须得二十两银子。”
桑辰脸色一滞,讷讷道,“在下多写几分讼状……”
一份讼状十钱,一两银子等于一千钱,要写多少才能够给上这二十两呢?还要刨去做人情白送的,比如王氏那份讼状就只收了半筐萝卜。
“既然娘子无事,在下先行回去了。”桑辰心里默默算着,缓缓的与冉颜说了一句,便幽魂一般的往院门口去。
吴修和也撂下一句话,负手踱步回院。
在无亲无故的大唐,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冉颜心底泛起一丝温暖,再看向一院子的侍婢,也舒坦了点,“邢娘,你给她们安排事情做吧,观察一段时间,再挑几个稳当些的到我身边伺候。”
冉颜的声音不小,并未刻意避着那些新来的侍婢。应付这么多事情,冉颜有些疲惫,草草洗漱之后上榻休息了。
许是今日见的故人多了,睡梦中,竟是勾起了许多原主记忆深处的事情。
每个人的形貌都清晰无比,然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叫做“阿晚”的女子面容模糊,约莫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声音清越,颤声对她道,“阿颜,我好痛……阿颜,真的好痛……”
冉颜抓住她手,安慰道,“阿晚不要怕,不要怕!”
正说着,冉颜手中一空,四周全是水,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面上被蒙了素巾,青丝在水中飘散,犹如水藻,明丽的璎红罗纱裙在水中盛开一朵半透明的花,四周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怨愤,绝望,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