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想着继续活下去,只是想着问问这个人,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这档子事情的。
这个声音挺尖利的人个子够锉。比个水缸高不了多少,叫人感觉好像是蹲着的人。
这人拽上了文宏章,满意的松了口气。感叹着说:你小子还挺沉的啊!怎么着,想死了?我好好躺在道边上睡觉,你给了我一脚。我还准备问问你,踢我干什么,结果我等了半天没有见人。爬起来看也看不见,就听见坡下头有个人在哼哼,我把我腰上缠着的烂布条搓成的绳子扔下去,还真就拽上个人来。
文宏章:我不想活了,爬上来就为问清楚你个话,刚才的那几句是不是你哼的?你这编排的不是我吧?
那人嘿嘿笑着:我又不认识你,我编排你坐什么。我睡着舒服了就哼唱三五句,怎么就能是说你?
文宏章:行了,我问完了。我寻死去。
对方:你没人拦着,记得剥光自己的衣裳再死啊!要不浪费了,好好的衣裳叫狼虫虎豹撕吧烂了,就不能穿了。人死了反正也没什么感觉,衣裳也没招谁惹谁,为什么要跟着烂掉?
文宏章:行,我连命都不想要了,还在乎这几件衣裳!
哪知道那个人这只是开了过格的玩笑。等到他往下跳的时候,脚底下叫人拽住了,说的确切些事叫根绳子给拴住了。再一次,他叫头朝下挂在了坡坡上。
润成没等师父接着说,就问了一句,是这个看不机明的人拽住你了?
文瘸子:还能有谁?
那个人又费了好大劲儿,把文宏章拽了上去。他这下累的瘫坐在了地上,冲着文宏章叫唤:脑子坏了?你真的要寻死?叫我连着两次往上拽你?
文宏章:要不你不要拽啊!
对方爬到了文宏章跟前,拿着个东西就抽他的脸,闻着味道好像是只鞋子,酸臭酸臭的都呛人。一边抽还一边嚷嚷:你死都不怕,肯定也不怕我用鞋底子抽你,来,我今儿就用我的烂鞋底子抽醒你,再问问你有什么事过不去了要寻死。
文宏章叫对方左右开弓抽的两个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脑子清醒了不少,他想,对呀,我还没闹清楚家里人怎么死的,我死什么?就是闹清楚了,不也得报仇不是?
文宏章坐起来:行了,我不死了。你歇歇吧,也不嫌手酸!
对方:碰上什么事了?非死不可?
文宏章把自己这几个月走了回来却看到家破人亡的事情,跟对方说了,对方嗯啊了几声,突然插了一句:朝廷在剿革命党!
文宏章:剿革命党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对方:这叫杀良冒功!他们把平常老百姓悄悄杀了,毁尸灭迹,就跟上头说是,死的都是革命党。临了他们还要去邀功求赏!
文宏章:这也太没有天理了,没人管?
对方:谁管?人逢乱世贱如草啊。听说最近在这边驻扎的叫孙贵良,保不准就是他们的人干的。行了,死了的人就算是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呀。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文宏章:没什么打算,我什么也不会干。
对方:那要不就跟着我吧,好歹我给你捎带口饭吃。以后我有口吃的,你就有半口。碰见了就叫缘分,人在外头走就讲究个这个。
文宏章:跟你?
对方:以为我是个要饭的,我给你弄不到吃的?我穿的是破烂些不假,可是我是个有行当的人。我平常给人们看些风水,择坟起宅,也饿不着。你以后跟着我给我打打下手,不行吗?
文宏章想想,这阵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对方也说的不错,人呢,总得活啊。古人不也说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嘛。要不我还是跟着他,这么活也是活啊。
他想完了,问了对方的名字。对方嘿嘿笑笑:叫我吴三鬼吧!
文宏章:你没个官名?
对方:名字嘛,叫什么都是个叫。叫三鬼也是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叫光绪也就是这八样,没有什么意思。
文宏章叫了声吴师傅,对方笑了算是答应了。
这一晚上的折腾加上两人的瞎聊,夏天的日头就悄悄从山那边爬上来了,又是一天。文宏章跟在吴三鬼后头,一前一后,一高一矮,朝着东边去了。
润成插了话:师父,这个人是不是后来成了你的师父,我的师爷?你的这些个本事就是他教给你的?
文瘸子:这是后事,我一开始也没打算要跟他学这个。你不知道,这看风水择阴阳的活,其实在老早年间是九流的行当之一,你想我一个念书的人能想学他这个?
润成:什么叫九流的行当啊?
文瘸子:这九流行当就是一流举子、二流医
、三流风水、四流批、五流丹青、六流相、七僧、八道、九琴棋。风水师在人们眼里头就是个这样的行当。人们用的时候就求,不用的时候也没多少人愿意把他们当回事。
这些话又叫润成长了见识,他知道师父还没有说完他身上的事。
他掏出自己的干粮想叫师父吃点,接着说,师父没有接着,而是继续开始说自己的旧事。
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要入这行的文宏章,没有多久,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他正式拜了吴三鬼为师,学吴三鬼的本事。
有件事叫他下定了这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