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陕北的黄土塬上,往往水只有在深沟沟里头的井里才有。而井,却也不是地方都能打出来的。有的地方土松,挖多深就塌多深,死人不说,还根本掏不下去。而有水的地方也很少。
说到底这个地方就是个土多、水少、人也少的地方。
在塬上生活了也不知道多少辈,人们就靠人背牲口驮地弄水回家。后来劳力多的人家开始想了个办法,在院子里或者是大门口挖出个水窖来。下雨前只要打扫干净水窖跟前的地面,依靠一年里的雨水补满水窖,把水澄清后提上来就能使用。
当然,前提是一年里有充足的雨水供应水窖。
当七月出头才几天时,天阴了。灰而发黄的云彩缓缓转来,越积越厚。
在阴了两天后,在吴家塬的人们打扫好院子的等待中,雨掉下来了。由小到大,不紧不慢、非常有耐心得下着。
文瘸子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天气容易有雨,而是没有办法。要不,怎么能叫:天要下雨呢!本来他准备就这么叫阳婆爷好好晒上几天,把积攒了多少年的墓子阴气散散,再选个阳日,也就能动手起墓了。可是这雨一下,也就谈不上晒不晒了。他只是想着有个办法能不要把阴气攒厚,就很万幸了。下雨前,他叫主家准备些席子、椽子什么的,在门口的大坑上头搭了个棚子,尽量把雨水给引导到其他地方流走。雨水积在坑里多了,动手起墓不好弄不说,更主要的是雨水重了,阴气会积得更重,到时候老天爷知道会有多麻烦!
还有更叫他心里不安的。那就是本月初九时,阳婆爷能不能出来。如果不能出来,搭不搭棚子都没什么意思了,有什么后事,该谁挺着挺着就行了。
他在主家跟前没有显出心里的着急来,因为他不想叫这家人节外生枝。
初八那天天快亮的时候,连着几天整夜整夜睡不着,嘴上都是燎泡的文瘸子支棱着耳朵,听见破窗户里传来的雨声越来越小。这才叫他来了睡意,他一下感觉困的不行。因为雨停了,意味着如果天晴开,就有比较多的时间来晒干那个大坑,也可以扫一扫里面的阴气了。
连着四五天的连阴雨,人都跟长了绿毛一样。一等晴开天,文瘸子叫着吴来喜,赶紧揭开了坑上搭的棚子,好叫晒着。
文瘸子还不忘叫主家把准备的东西都摆出来晒着,一来是晒干好用,再一个就是晒晒能积攒阳气。主家的男人不敢怠慢,按照吩咐在院子里摆开了。
等这些准备的营生都干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文瘸子圪蹴在坑跟前,开始看着坑里的土由深颜色变成浅颜色,直至晒干。这个时候,来喜没事了,也一屁股坐在坑边的楞楞上,和文瘸子搭起话来:额说兄弟,你这本事也是跟人们学的吧,多吃香的营生啊!要是我也能学会,就不用天天只是给人家打短工,挣口洋芋(作者注:在陕北,洋芋就是官庄人们说的山药蛋,就是土豆,就是地蛋子)糊糊了。
文瘸子:你连个字都认得,还想学这个?
吴来喜:额不认识字是真的,可是额不憨呀!你就是不愿意教额!不教算了。额说,你定的明儿初九就起这个墓子?算准了没有?
文瘸子:这几个月也就明天最不赖。忘跟你说了,明天闹开墓子的时候,我跟前得有个搭手帮忙的,反正你也没事干,到时候跟我干干啊!
吴来喜:你说什么?我跟你开墓子?干不了!
文瘸子:不干?我还说到时候排置好了这个事,从主家那里要些答谢,不给钱来,也能要些吃喝。你都不敢干,那就算了吧!
吴来喜一下站起来,边用两只手拍着裤子上的土,边嚷嚷:额不敢?你问问整个吴家塬的人们,从老汉汉到小娃娃,谁敢说还有人比我胆子大!再说了,我光棍一个,我怕什么?
文瘸子想逗一逗他,就笑着问了句:你不怕鬼?
吴来喜:怕?你叫他们来,要是男鬼,一棍子抡倒,要是女鬼,正好扛回去做婆姨!额来喜家炕上正缺个大屁股婆姨呢
文瘸子:看不出来你胆子真个是大!那说好了明儿一搭干啊!
吴来喜:没问题。还有一件事,就是到时候给答谢的时候,你能不能多分给额些?
文瘸子没说话,笑得不行得站起来进了院子,吃主家给做好的饭去了。吃完饭也该好好歇个晌午,补补前几天缺的觉了。
七月初九,洋日。文瘸子和吴来喜,两个男人。太阳底下开工了。
虽然晒了一天坑里的土还有些湿,但是日子不能等人,只好开工了。文瘸子叫主家劝走了药围着看起墓的人们后,把香插在了土里点着。然后拽出七只炮,墩在地上,挨个点着了。有点像是起阳宅时的仪式,文瘸子这么用权当是起土的预告。炮响完了,他俩个正式开工。
吴来喜站在一旁,文瘸子圪蹴在地上,用抹墙的泥匙(作者注:泥瓦匠的一种工具,类似于小铲子吧)一片片、一层层开始起土,他每铲起来一小堆,来喜就用铁锨铲到土筐里,再叫上头等着的主家男人拽上去。
这层石灰和着黄土的墓子填土就有上百担之多,所以拾掇起来非常费工夫。文瘸子知道即使是墓子里头还有骨殖,也离这石灰土远着呢,所以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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