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察觉他在发烧。她试图挣扎,却挣脱不开,“易哲南,你生病了,你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来我这里无理取闹。过去的事,错也好,对也好,请你把它放下。”
易哲南被她说中心思,立刻否认:“我没有放不下!”
苏念抬起头,淡淡看着他。
他被她清亮的眼神看得极度不安,仿佛要为自己扳回一局似的,口不择言地说:“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你一定要这么理直气壮吗?你认为,现在我还需要为自己找什么借口?”
他咬着牙:“正大光明和容琛在一起的借口!”
她深吸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有一点你至今都没有搞清楚。是,我是暗恋容琛,可在那段婚姻里,我并无任何实质过错。冷战、出/轨、搞出私生子,甚至提离婚的都是你,从法律层面来讲,我苏念不欠你什么,而是你易哲南亏欠了我。就算我现在要和容琛在一起,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易哲南静静看着面前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他觉得此刻的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倔强。
这种倔强,从高中时代开始,就在她身上扎了根,他曾为之着迷,也曾为此苦恼。
而现在,他恨透了她的倔强,也恨透了她说的这番话。
“苏念,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休想和他在一起!”他仍攥紧她的手,固执地始终不肯松开。
“易哲南,你放手。”
“我不放!”
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光线里飘过来,闷闷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犹如一场你进我退的拉锯战。
直到身后响起隐忍不住的抽泣声——
客栈走廊灯笼的光一闪一闪照在大腹便便的徐蔚蔚身上。
易哲南这才愣了一愣:“蔚蔚,你怎么来了?”
“哲南哥哥,你们……”徐蔚蔚颤抖咬住唇,一步步往后退,却踉跄着跌倒。
她的红裙在昏黄的灯光中红得凄艳,有血顺着她腿根流了下来,滴落在客栈走廊的木地板上,然后慢慢越聚越多,分外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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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蔚蔚出现早产迹象。
在被送进医院三小时后,剖腹生了个女儿。
易哲南放荡不羁惯了,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当助产护士把哇哇啼哭的婴孩抱到他面前时,他表情惊惧,又不安,竟是不能接受似的后退两步。
护士只当他是初为人父心情太激动,笑盈盈道:“先生,恭喜你,是个小公主,因为她有点新生儿黄疸,得先去保温箱住几天,你先抱一抱她吧?”
易哲南狼狈地别开脸,犹豫半晌,才伸出手,接过那小小的一团。
襁褓里的小婴儿,脸还皱巴巴的,眉目间却已有了他的影子。
这的确是他的骨肉,是他的女儿。
他抱了孩子几秒钟,终究无法太快适应父亲这个角色,生硬地把孩子还给了护士。
旁边几个医护人员面面相觑,都有点意外,加上襁褓里的婴儿一直在哭,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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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才去医院外买完夜宵,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今晚的事情太突然,易哲南还发着烧,身边又没带助理,她一时不好走开,只得留下来帮衬着。
看到护士把孩子抱走,她才上前,将手里的食品袋递过去,“忙了大半夜,你还在发烧,吃点东西垫垫吧?”
易哲南摇头,“谢谢你今天留下来帮我。”
“没事,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会这么做。”
苏念在他身边坐下,又说:“恭喜你,做爸爸了。对徐蔚蔚我不评价,但孩子是无辜的,她很可爱。”
易哲南却问:“你信吗?我以前幻想过无数次将来我当爸爸的这一天是什么样,也无数次幻想,孩子会是儿子,还是女儿,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你多一些。现在回忆起来,这个设想是不是很好笑?”
苏念不防他会说这个,一时不好再回应给他什么,只能缄默。
易哲南看着她的反应,良久,垂下头,将脸埋入掌心,仿佛疲累至极,“其实你今天说得对,我的确一直没有放下过去的事。之前在客栈我对你说的那些,都是混帐话。苏念,我承认,打你、冷战、出/轨,甚至离婚……都是我对你的报复。我恨你对我的隐瞒,我恨你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是我一直放不下那段婚姻。因为你就是我心上的一根刺,扎在那里,难受,拔出来,又舍不得……”
他停顿良久,肩膀微微颤动,灯光下,两颊有晶莹的一线滑落。
像在落泪。
然后,他说:“对不起,我爱你,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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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医院,是极其安静的。
易哲南发着烧,最终被劝去挂点滴。
输过液后,他渐渐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安分,苏念守了他一会,探了探他额头,还好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正欲收回手,他却突然睁开眼睛,胡乱抓住她的手,有些欣喜地说:“老婆……你回来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们回家……”
苏念一怔,随即想,他大概是梦见了过去的事,并没真正醒过来。
果然,易哲南迷迷糊糊嗫嚅几句,又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睡着了的易哲南,睫毛细长,鼻梁挺拔,嘴唇倔强地微抿着,再无平时的薄情冷酷。
像个纯良无害的孩子。
确定他睡得很沉了,苏念才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她把医生开给他的药,轻轻放在床前的柜子上,然后关上门离开。
对不起,我走了。
她在心里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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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订的是周二下午返回G市的机票。
她有意把时间掐得紧,周二下午回G市,周三中午去往美国的航班,留给她只有不到二十的时间。
该见的人见了,该交待的去交待了,该解决的去解决了。
如此,就可彻底与这里的人与事道别。
过了安检,在机场候机厅,她将关机两天的手机开机。
开机瞬间,登时冒出一大堆未接来电,未读短信,有同事的,有朋友的……苏念不敢细看,匆匆一掠而过。
先打了个电话给蒋瑶报平安,才刚挂断,手机又震动起来。
那串熟悉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
哪怕她一直有意没存过容琛的号码,这串数字也烂熟于心。
之前所有壮士断腕的坚定,在一瞬间又偃旗息鼓。
“这么多天不开手机,你在躲我吗?苏念,我不是洪水猛兽。”容琛薄怒的声音,自线路那边传过来。
“……手机没电了。”她慌不择言,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
“没电了你不会充吗!一直不开机,知不知道上回你出事才多久?”
“我只是——”
“只是什么?试我?试我会不会着急?试我那晚对你说的话是不是真心?!”
“没有,我没想过要试你。”
那边沉默一刻,挂断了电话。
苏念握着手机,心中苦涩。
故意不开机,她的确没在试他的心,而是在试她自己的。
这几天,她虚张声势地把自己放空,与外界切断联系,然后几乎一刻不停地命令自己不许去想那一晚的事。
可是佯装淡然的后果,就是在深夜寂静无人的时刻,与赤/裸裸的犹豫与想念四目相对。
苏念笑话自己矫情。
这种流俗又别扭的戏码,试出了真心,又能怎样?
试出了真心,横贯在他和她之间那些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她就能心安理得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了吗?
她那个难以启齿的怪病,就能自动痊愈了吗?
电话又再响起,还是那串数字。
“还有事吗?”苏念只当他还在生气,默默等待他接下来的质问。
谁知他这次停了一会,放缓语气:“没事,怕你再关机了。”
“……这次不会再关了。”
他听出她背景里空乘催促乘客登机的声音,“你在机场?”
“嗯。”
“几点的飞机?我来接你。”
她忙说:“不用——”
“听话,别犟了。”他却已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然后将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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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下午四点钟抵达G市机场。
G市在下雨,阴沉沉的天,空气中都是雨水的味道。
苏念随着人流从登机口出来,理智仿佛也在逐渐清醒。
走出闸口时,她忽然开始紧张,连包里手机响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听见。
还是那个号码。
相比之前,这一次,她心情平静许多。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接我电话,这种事你做得出来。”
“那你还一直打?”苏念觉得自己大概是昨晚在医院呆久了,她有点感冒症状。身体温度上升,思维也跟着直线乱窜。
“我在跟自己赌,赌我在你心里的份量。”电话里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缓,带着成竹在胸的笃定,甚至,还有丝难以察觉的的柔和。
接着他说:“抬起头,你十点钟的方向。”
苏念忽然心跳加快,下意识看去。
前方人群中,一道身影。
他个子高,肩
宽腿长,相貌又生得好,在人群中就格外扎眼,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苏念顿住脚步,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周围一切喧嚣人声仿佛淡去,她觉得自己此刻有站在悬崖边的错觉,仿佛一步踏错,就会陷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