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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下车”的疑惑,时常会冒出来,甚至让方然的执念现出了一丝裂痕。
但这并未让他消沉,甚至,根本没有看得见的影响。
永生之后的路,这种思考,在哲学层面是如此的晦涩艰难,然而再怎样难捱,那毕竟也是在获得了无限长的生命之后,才要面对的问题。
在此之前,努力的大方向,不会变,也不应该改变,对始终坚定信仰着科学的方然来讲,他只需想明白一点,就可以暂时抛开所有的困惑与迷惘,坚定自己的信念,在追寻永生的征途上披荆斩棘,对抗任何艰难险阻。
死亡与永生,究竟哪一个更恐怖;
哲学家或许会毕生困扰于此,超脱了生死的方然,却清楚得很。
从生到死,方式,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莫说“永生”并非等于“不会死”,即便寿命短暂的盖亚众生,要实现这一转变也易如反掌:
列车的门始终开启,若想下车,随时可以到车厢尽头纵身一跃,堕入虚无。
但是从死到生,方式,又有多少种呢;
一种也没有。
时间列车外的世界,晦暗又模糊,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车厢里的过客,至多也只能透过脏污的车窗玻璃窥看一二,所见的,往往也只是观察者自己的想象。
所见皆幻象,因为凡是下了车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帝王贱民,都没有一个能回来,向暂时待在车上的人描摹那死后的世界。
生与死,车门内外的一线之隔,距离,却是那样遥远;
死而复生的遥不可及,某种意义上,是热力学定律的一种体现,从新陈代谢的有序低熵态,到分解消亡的无序高熵态,前者到后者,不费吹灰之力,后者到前者,却必须借助外来的低熵源,还要以精妙到无法想象的方式注入,才可能有效。
这种事会有多难呢,一直到今天,也看不到任何渺茫的希望。
生与死的转化,正如联邦现钞与津巴布韦纸币,前者变后者轻松愉快,后者变前者难如登天,那么持有哪一种才更有利,这,简直不需要任何哲学家苦苦思索,但凡不是白痴,都知道该怎么做。
方然的缜密思考,并不是说,就彻底否认了死而复生的可能。
毕竟,如果把一具身体的死亡,看做熵的增加,单纯从孤立系统的角度观察,这种变化是绝不可逆的,但如果从外界获得低熵源,原则上,并没有什么物理定律会阻止一个人复活,虽然具体的操作,显然大大超出了人类现有的技术水平。
但这种认识,对帮助自己对抗死亡,并没有什么意义。
人之将死,这一过程究竟能否被逆转,站在全人类的角度,意义重大。
但是对方然来讲,复活,却不是一种可以拿来战胜恐惧、逃避死亡的可行手段,这不是技术上能否实现的问题,而是这种手段,对已经身在时间列车外的任何人,可靠性都极差,没有任何手段能保证100%的成功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