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
动了动手指,摸到身上干爽的衣物,不由得猛然坐起身来。
“醒了?”小船停住,一只手掀开布帘,来人嗓音清朗且熟悉,正是萧焰。
珠光淡淡,映出他清俊儒雅的轮廓,数日未见,他看起来有丝憔悴,面颊微减,一双黑眸更是幽深如墨。
秦惊羽愣了下,明白之前是他在划桨前进,所以船身才会在摇晃,而那种嗡嗡声,想必是水面上的蚊子在小船四周追逐觅食,好在船中点有松香驱蚊,她才不会受这蚊虫之灾,看来他对她照顾得很是上心。
勉力定了定神,她随意点下头,清淡应道:“萧二殿下不是回苍岐去了么,怎么有幸在此遇见?”
“谁说我回苍岐去了?”萧焰笑了笑,目光凝然,“我说过的,今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厚得这样无与伦比的!
秦惊羽轻哼了一声没说话,他显然是不甘心被她如此冷落,自顾自凑上来,解释道:“之前是那孩子病得厉害,在路上耽搁了,我已经连夜赶路,还是落在你们后面……”
“理解理解,萧二殿下与小世子父子情深,血脉相连,何必还辛苦奔波呢,依我看,还是早早回苍岐的好,皇子妃望穿秋水,正好一家团聚,共享天伦。”捏了捏衣角,还是之前的那套,又摸到腰间的神剑尚在,秦惊羽放下心来,说得语重心长。
“天伦?”萧焰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轻叹道,“你不明白,那孩子终归是……不能有所闪失。”
这还用说,南越皇帝的皇长孙,他的嫡长子,当然不能有任何闪失!
秦惊羽腹诽一阵,对这个话题颇感不喜,也就懒得细说,抬眸望向四周,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不觉问道:“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雷牧歌他们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这是德泽湖,你睡了一日一夜,现在天快亮了,我已经发了信号,等下我的手下会过来找我们的,至于雷牧歌——”他抿下唇,见得她面上的关切之意,目光微冷,唇边却仍是浅浅含笑,“他水性不好,那洄水湾激流湍急,不知道飘去哪里了。”
秦惊羽瞅他一眼,心道雷牧歌武功高强,就算水性稍逊一筹,也不至如此不济,只是自己失踪这一日一夜的时间,众人铁定担心得不行!
如此想着,低头揉着手腕脚踝,正奇怪为何微感痛楚,却听得萧焰柔声问道:“我已经给你按摩过,是不是还疼?”
“还好,不太疼。”
“都怪我,没早点甩掉那两个莽汉……”
见他满目失悔之色,秦惊羽有丝了然,想必是他与雷牧歌他们在水里争来斗去,拉扯所致,他水性最好,又占尽天时地利,但也胜得不算轻松。
放下衣袖,清了清嗓子,她正色道:“那个,我跟你打听个人。”
“谁?”
“黑龙帮少帮主,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黑龙帮?”萧焰眉头轻拢,无奈一笑,“我就怕你一路招摇过市,惹来这伙强盗垂涎觊觎,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秦惊羽听得挑眉:“不过是个江湖帮派,竟连你萧二殿下都如此忌惮?”
萧焰缓缓摇头:“不仅是我,就连我父皇都对其礼让三分,否则以我大哥的脾性,哪容得它在南越边界招兵买马,扩张势力,早就派军队一锅端了!”
“竟有这等事?”秦惊羽微微张嘴,看来这回是小看了对方的实力,围剿不成,自己反倒被打个落花流水,说出去真是丢人!
萧焰点头道:“我父皇昔日在外游历时旧疾发作,幸得这黑龙帮帮主出手救治,感恩在心,是以对其行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对了,你打听那少帮主做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秦惊羽自然不肯对他说真话。
萧焰也没追问,自语道:“那黑龙帮帮主性情孤僻,独来独往,半年前无缘无故冒出个少帮主,道上四处流传,说那是他早年的老相好生下的私生子,因为娘亲过世,千里迢迢前来认亲,父子相见,抱头痛哭云云。”
“呵呵,这年头,父子情深的戏码怎么这样多?”秦惊羽嗤之以鼻,心里却在寻思,半年前,这时间差不多就是程十三坠崖的时候,还有那身武功,那身形嗓音……吻合的地方越来越多,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但是,他为何戴着个鬼面,不但不认她,还对她赶尽杀绝?
心里有太多困惑,她问:“你见过那少帮主的模样没有?”
萧焰摇头道:“模样倒是没见过,只不过在路上听说那少帮主长相丑陋,所以在人前都是戴着个鬼面具,以振威严。”看了看她,戏谑笑道,“你不去担心跟东阳公主的婚事,却怎么对他兴趣这样大?”
秦惊羽没理他,默想了一阵,问道:“这德泽湖可有近路去黑龙滩?”
“有倒是有……”萧焰面带诧色,“怎么,你想去黑龙帮?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了结一桩心事。”秦惊羽斜睨他一眼,也没指望他怎么着,只道,“那黑龙帮看来不太好惹,所以你也别管闲事,还是把我送回雷牧歌那里去,然后就带你儿子回你的苍岐,早些医治去罢。”
萧焰冷着一张脸,淡淡道:“孩子寄放在渔家很好,也不用我担心,那黑龙帮既然与我萧家有些渊源,便由我带你去,兵不血刃,和平解决才是最好。”说罢也不管她答应与否,起身出了船篷,摇着小船朝东南方向而去。
小船荡荡悠悠,驶入一片黑漆漆的水域,船身两旁传来了刷刷的声响,秦惊羽在舱中听得真切,记得上回游湖时也听过这样的声音,那是船身擦过湖中生长的芦苇时发出的声响。
掀开布帘,她小心坐到船头,借着顶上天光,果然见得大片大片的芦苇林。
原来当时那鬼面少主驾着小船驶入的水域,就是通向黑龙滩的捷径。
萧焰轻轻摇着橹,动作很是熟练,见她出来就近坐下,面色缓和了些,忽然一矮身,从水面捞起棵水草样的东西,抛到她跟前。
“什么?”秦惊羽脱口问道。
“菱角。”他笑答,“你还没尝过吧,这东西熬粥很好吃的,你以前煮的红枣粥要是再加点这个,那真是无上的美味……”
秦惊羽听得翻个白眼,这人有妄想症不是,话说她几时煮过粥给他吃了?白日做梦吧!
懒得理他,凝神细看这芦苇荡的水路地形,正巧曙光初照,如嫣红的胭脂,细细晕开在她粉白的面颊,两道英眉微微蹙着,星眸轻眯,闪动着琉璃样的明光,五官俊美而不失英气,那看似柔弱的身躯,却是蕴含着不输男儿的倔强与坚韧,这般如宝石般光彩耀目的人儿,怎不令人意动心折?
如斯美景映入眼帘,那摇橹的手微有停顿,带着种骄傲与惆怅的复杂心思,微叹一口气,复又前行。
秦惊羽瞧了半晌,大体有些了解,但见这湖中的岔港很是隐秘,密密层层,一望无际,其中水道曲折狭窄,纵横交错,不是熟悉地形的人,只怕转上几天几夜也转不出来。
萧焰似也察觉到这一点,逐渐加速,将小船摇得飞快,那姿势动作说不出的有力好看,小船在他的掌控下活像一条离开了水皮打跳的梭鱼,宛如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朝着密密的苇林深处驶去,秦惊羽目光掠过,看得有丝恍神,忽听得扑楞楞数声,但见几只野鸭展翅而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
小船左突右窜,不知朝里驶了多远,刚转过一片荷花淀,水面豁然开朗,前方却是一个规整的码头,齐刷刷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见得小船过来,码头上的人手持兵器,警惕聚过来,高声喝道:“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