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走了一阵,秦惊羽抬头望望天色,但见西北边灰扑扑的云如重铅,便似要压到头上来一般,说道:“瞧这样子怕要变天,得找家人家借宿才好。”
无人可以问询,也不知这石棺将他们带来了哪里,不过这回能够逃离死城,石棺功不可没,看着竟有些不舍,只得斩了些草叶藤蔓将之覆盖藏妥,检查无误之后,将神剑插于腰间,两人一路朝南走。
这山林小路十分荒僻,满地乱石荆刺,走了半晌登高四望,十余里内竟然全无人烟。
眼见天边越来越暗,又见银翼脚步微显蹒跚,料定他是有伤不报,秦惊羽心道自己二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倘若天气骤变,凶险难料,是以须在天色全黑之前下得山去,找地方落脚。
两人携手步行,没走出多远,果然见得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初时尚小,后来冷风渐劲,雨也越下越大。
银翼忽道:“当初在蛮荒岛上那晚,雨也是这样大……”不知想到什么,慢慢顿住。
秦惊羽也没在意,随口道:“在蛮荒下过雨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说话之间,天色更加暗了,转过山腰,忽见两株大松树之间盖着两间小小木屋,屋顶铺着厚实的茅草。
秦惊羽喜道:“真好,咱们便在这儿住一晚。”
奔到临近,但见板门半掩,屋内寂静无声,她敲了下门,朗声唤道:“有人吗?我们在此路过,相求借宿一宵。”
隔了一会,屋中并无应声。
银翼走上前来推开板门,见屋中无人,木屋板壁上挂着弓箭,墙角堆着松枝,桌凳上积满灰尘,看来这屋子是猎人暂居之处,久无人住,便唤她进屋来,自己先生了一堆柴火,又找来扫帚抹布之类将屋子粗略打扫一番。
秦惊羽也没闲着,转到另一间屋,见屋中有床有桌,床上堆着几张破烂已极的狼皮,柜子里有一床单薄的褥子,打着几个补丁,拾掇下倒是可以御寒。
等她出来,银翼已经拿了弓箭出去,他虽不能调动内息,但是臂力还是有,没一会就射了一只獐子回来,说是运气好,在对面山洞里碰上的,于是剥毛开腔,拿到雨里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来。
没等獐子烤好,银翼又从缸子里翻出一小袋糙米来,闻闻也没霉味,找只陶罐用雨水清洗了下,架到火上煮粥。
外边雨愈下愈大,屋内火光熊熊,和暖如春。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秦惊羽轻笑:“银大厨,看起来还真像回事,不知道味道如何?”
银翼垂首摆弄柴火,头也不抬道:“再怎么也比你强些。”
“你别小瞧人,告诉你,我的手艺足以开个小饭馆,想当初……”秦惊羽顿了下,当初……这话脱口而出,但却想不起下文,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揉了揉额头,只道是自己健忘症又犯了。
银翼根本不信,随手递了把木勺给她:“手艺好,那你来试试?”
秦惊羽盯着那木勺,不知为何,忽然心生抗拒,本能摇头:“君子远庖厨!”
银翼收回手来,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慢慢搅动着罐子里的白粥。
松火轻爆,烤肉流香,两人喝粥吃肉,在荒山木屋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大雨下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每日都是银翼生火做饭,不管好吃难吃,她连根小手指都不肯动一动,闻着那油烟味就觉得厌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屋子里的柴火吃食都被他们消耗得干干净净,等到缸子见底,雨也就慢慢停住了。
大雨初歇,山路湿滑,两人又等了半日,这才寻路下山。
这山也不知是什么山,虽不算巍峨,却也连绵不断,好不容易走到山脚,忽见前方一座高大醒目的庄子,门口还有士兵守卫,看来像是官家园林,极是森严。
秦惊羽看那建筑风格,应是西烈民居,不觉吃了一惊,难道两人在石棺里一路西移,竟被带到西烈腹地来了?
瞥见彼此身上破烂的衣衫,寻思着进庄沐浴更衣并卷些财物的可能,她开口问道:“这高墙,你能带我翻进去不?”
银翼目测下院墙高度,点头道:“应该能行。”
于是悄然过去,慢慢溜到后门,这后门的士兵没那么多,寻到一处僻静之地,两人翻墙进去,在花园里转了半天,穿过一片桃林,又绕过一道竹篱,眼前出现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虽半新不旧,却甚是简陋。
这是寻常乡下百姓的居屋,不意在这豪奢富丽的官家之中见到,两人都是大为诧异。
忽闻一阵脚步声响起,只见一名身着华衣的年轻男子悠闲过来,推开小屋房门,走了进去。
秦惊羽眼尖,一眼看清那人面容,不觉微微一怔,那人也是碧眸挺鼻,五官深邃,相貌竟与银翼有几分相似。
正值思忖,却听得屋子里传出一声少女低唤:“殿下。”
那人嗯了一声,又走两步,恭敬行礼道:“孩儿见过母后。”
里面一名女子轻应一声,嗓音微哑,却极是慈爱柔和:“棠儿不是今日要回格鲁吗?怎么又过来了?”
那人答道:“父皇让孩儿接母后回宫,母后不回,孩儿怎好独自回去?”
听到父皇两字,女子叹了口气:“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想回去,就想在这里呆着,看着这青山绿水,心头踏实。”
“但是母后……”
“别说了,他当初答应过我的,每年都让我在这里住上三月,现在期限未满,我不回去。”
那人又劝说许久,见女子始终不肯应允,只得失望退出。
等他去得远了,女子转头又道:“好了小莲,你也出去罢。”
“是,皇后。”侍女依言退出。
“喂,该走了。”银翼见她半晌不动,低声唤道。
“等下……”秦惊羽眯起眼,回想着那父皇的称呼,心头一个激灵,拉着他悄步绕到屋后,俯眼窗缝,向里张望。
只见一名中年妇人坐在桌边,一手支颐,满面愁苦,腮边还挂着眼泪,正呆呆出神。
这妇人看起来年逾四旬,姿容秀美,顶着那皇后的名号,脸上却干干净净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只是素色布衫。
再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糙木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寻常百姓之物,十分简陋,倒也整洁,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屋子一角还放着一架半新不旧的纺车。
秦惊羽看得诧异,心道这位皇后倒是生得好看,却作这般寻常女子打扮,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还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难道是被那什么父皇打入了冷宫?但听那位殿下的说法,又似乎不像。
忽觉身边之人躯体微颤,侧头一看,却见银翼怔怔望着那妇人,目色闪动,甚是动容,不由低问:“你怎么了?”
银翼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着她觉得可怜,心里怪不舒服。”
“得了吧你,同情心泛滥啦?”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可能,这狼小子素来冷酷,在死城里就算看见被蹂躏至死的女子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怎会为了这素不相识的妇人心生怜悯,难道是他口味不同,喜欢大婶类型?
见她眼神怪异,似笑非笑,银翼心头发毛:“你做什么?”
“没什么——”抬步欲走,忽然面前咯吱一声,竟是那妇人临时起意,起身推窗,两人猝不及防,面面相对,被瞧了个正着!
“啊,你是……”那妇人盯着银翼,忽而一阵眩晕,朝后仰倒。
眨眼间,银翼已经是闪电般跳了进去,伸手去扶。
秦惊羽看得目瞪口呆,这大婶情结,看来是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