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哈哈哈……”
滕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隆鼻胡须尽数抹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玛莲达啊的一声惊呼:“幽朵儿……是你!”
幽朵儿呵呵一笑:“是我,玛莲达,你的手在抖什么,你怕了吗?”
玛莲达面色冷冽,镇定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抓起来,关进囚室!”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时手持刀剑,围合过来。
“慢着——”
祭坛下有人长声高呼,数人直冲而上,转眼到得一丈开外。
为首两人,正是奉命前往对敌的二长老滕别与三长老昆仑。
玛莲达一眼望去,怒道:“滕别,你竟然纵徒行凶?”
滕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玛莲达,我问你,”昆仑上前一步,盯着玛莲达,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当年哲彝岛主与幽福仑丧身火海,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蓄意谋害?!”
“当然是意外!”玛莲达脱口而出,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这件事,联合外人来围攻我?简长老当年与我一道进入师父的练功密室,他可以作证,简长老,你来说吧……简长老?简长老?”
连唤几声,都未有回应,玛莲达侧头看去,却见简司匍匐在地,腿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全无反击之力。
在他对面,燕儿将秦惊羽放下地来,慢条斯理擦净剑刃,收回腰间,轻笑道:“号称巫族第一长老,武功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
昆仑低头看着简司,冷冷一笑:“简长老这些年来功力大减,如此不堪一击,你纯阳精钢之身,怕是已经破了吧?”
简司面色青白不定,努力撑起身来,身旁侍卫赶紧将他扶住,唤道:“大长老……”
“纯阳精钢之身,那是什么?”秦惊羽已经恢复了大半,疑惑低问。
忽听身边有人答道:“密云四大长老都是自愿修炼,终身不娶,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功力,尤以大长老为最。”
是幽朵儿的声音。
转头一看,幽朵儿正疾步靠近过来,朝她上下打量,关切道:“阿丹你那晚……没事吧?”
“我没事。”秦惊羽摇头,见她面上略显憔悴,反问道,“你呢?”
那夜阿大去得匆匆,应该是想带她回来浸泡寒冰泉的,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归来,难道他们……
“我迷迷糊糊跑了一阵,不知怎的跳进了池塘里,一直很担心你,后来满奴找到我,他说你在寒冰泉,已经没事了。”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低道:“满奴……”
幽朵儿瞥见她的神色,涨红了脸,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满奴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也大致清醒了,这媚术也是巫术的一种,对我的作用不是太大,你……相信我!”
秦惊羽笑着拍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啊。”
幽朵儿面上不无委屈,咬唇道:“阿丹你听我说,我跟满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找我说明当年密室失火的真相,我便带他去见了师父和昆长老……”
原来如此。
秦惊羽了然点头:“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听得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赶紧做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又回到场中。
此时玛莲达已被昆仑滕别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青丝凌乱,花容憔悴,那一身红裳愤怒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发白的脸上仍是倔强如初。
“哲彝是我的授业恩师,幽福仑是我最敬重的师兄,他们两人乃是练功走火入魔,引发天地烈焰,自焚而亡,当年在场亲见之人不在少数。昆仑,滕别,你们身为本岛主的护法长老,竟然听信谗言,阵前倒戈,可知谋逆叛教是死罪?!”
昆仑与滕别对视一眼,眼底稍有犹疑,皆是向幽朵儿望过来。
玛莲达目光一转,利剑般射向幽朵儿,肃然道:“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
幽朵儿摇头道:“我没搞鬼,我的话句句属实。”
玛莲达道:“那好,我便问你,你说我害死师父师兄,可有证据?”
幽朵儿梗着脖子,硬声道:“证据,我自然是有的。”
玛莲达冷笑道:“证据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有何难!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幽朵儿指着她背后叫道,“就是他!”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曙光中有一人蹒跚走来,五官变形,面部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原貌,细弱的身体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
“阿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玛莲达低呼一声,瞪着幽朵儿恨声道,“阿大是我收留的家仆,不仅又聋又哑,脑子也是有病,我念他可怜才让他跟在身边做事,别说他无法言语,就算他真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当真!”
幽朵儿并不理会,过去把阿大拉过来,推去人前道:“阿大的话不能让人取信,那么,换回他之前的身份——满奴呢?”
“满奴?他是满奴?”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哲彝岛主的神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错,他正是满奴。”幽朵儿指着阿大脸上手上的伤痕,面露悲愤之色,道,“当年事发之前,哲彝岛主和我大哥幽福仑进了密室修炼离魂大法,要求四大长老在室外护法,大长老简司却以种种理由,支开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是借故离开,没过一会,玛莲达就悄然潜入,趁两人魂魄离体之机,痛下毒手,还一把火将现场烧得干干净净,满奴躲在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房梁倒下来,把他砸晕了,烧成现在这样,玛莲达与简司没找见人,以为他也被烧死了,慌忙趁夜离开……玛莲达,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哈哈哈……”玛莲达仰天长笑,笑声渐歇,明眸中射出慑人的寒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伙同滕别昆仑之流夺权谋反,便编出这套谎言来欺瞒大众,博取支持,你问问大家,谁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
幽朵儿见场下之人面色茫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是满奴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玛莲达轻哼一声,朝阿大冷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好心收留,居然是养虎为患,你说,这幽家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做伪证诬陷我,到底是她的钱,还是……她的人?”
幽朵儿气白了脸,厉声尖叫:“玛莲达,你……你含血喷人!”
玛莲达目光骤然一利,逼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看看幽朵儿,又看看阿大,冷笑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幽朵儿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却被阿大紧紧扯住。
秦惊羽看得暗地摇头,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气,见形势急转直下,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低喊:“玛、莲、达。”
那声音,又钝又涩,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竟是从阿大口中发出。
这一声唤出,所有的人,包括幽朵儿,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玛莲达低呼一声,惊道:“你……”
“你说对了,我不是满奴……”阿大幽幽叹息,目光淡淡,自有一腔怨气,“我只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一缕孤魂,时日已久,即将离去,不过……我也会将你一起带走。”
玛莲达啊的一声,面上惊惧惶恐,不住后退:“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师妹,来吧,师父在下面等你很久了,特地让我来接你……”阿大一步步朝她走去,声音起初还显生硬拗口,越说越是清晰,“你可知道,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与幽朵儿一样的亲妹子疼爱,我在师父面前早已表明态度,这岛主之位我不愿与你争夺,从来都是你的,只差那么几天时日,等师父出关,就会当众宣布你的继承人身份。你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呢?”
“不……不不不……”玛莲达瑟缩了下,眼中已有惧意,却强自镇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拿下!”
众人立在原地,生生呆住,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幽朵儿眼中含泪,紧紧握住秦惊羽的手,望着眼前的身影,喃道:“大哥……是大哥……”
阿大又近一步,痛心道:“你素日刁蛮任性,冷血孤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日后会慢慢改正,从来也不与你为难,你却唆使恶徒去欺辱绿珠,还执迷不悟,勾引大长老简司,取得他的支持……我什么都知道,却都忍下来,没想到你竟然伙同简司,弑师篡位!师父把你养大,待你如同己出,手把手教授巫术,你都忍心对她下毒手?!”
玛莲达面色如雪,手指慢慢抬起,喃声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忽然捂住脸颊,哭道,“我躲在山林里修炼素女媚功,简司他酒醉经过,他竟然对我用强,我哭,我挣扎,我反抗,都是无用……师父只顾修炼,对我不闻不问,你也一门心思在绿珠身上,根本无暇管我,我恨啊,凭什么人家女孩子就是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没了清白,便从此立誓,要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今后谁也不敢欺凌我!”
阿大目光一凛:“所以你就急功近利,没日没夜练功,还在师父那里偷出禁忌秘术,私自练习?!”
“是,你说得没错!”玛莲达抹去眼泪,惨然一笑,神情已近疯魔,“我没你的天赋,没你的潜能,没你的定力,以致走火入魔,没办法,我只能采阴补阳,哈哈哈,你练十天半月,我只需要找两名年轻男子,风流一夜便成,真是划算!”
“你……”阿大面色变幻,终是叹道,“玛莲达,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祭坛前,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哈哈,凭什么——”玛莲达一改先前柔弱模样,满目恶毒,眼珠血红欲滴,“我的好师兄,神魂离体,烈火焚烧,居然杀不死你,好生强悍的命格!只可惜,这祭坛周围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我刚好收了兆刀明一身功力,修罗魔功初初有成,正好今日拿你一试身手——”
说话间,黑发如墨,素手扬起,一掌拍向祭坛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背后骤然现出青色巨焰,随风膨胀,形如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呼啸而来。
众人拔出刀剑迎向焰火,玛莲达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念出连串咒语,忽然头颅自身躯分离,接着双手齐断,风声中,这一头两手闪电般扑向阿大!
“啊,是降头术!”
幽朵儿一声惊呼,只身去挡,却被阿大一把推开:“别过来!”
燕儿衣袖挥舞,几道白光激射出去,到得玛莲达面前,只听得啪啪几声,柳叶刀似是被墙体阻挡,纷纷坠地。
阿大见状大叫:“快攻她头颅!刺她头顶冒烟处!”
几人凝神细看,那半空中飞舞的头颅顶上果然隐有青烟冒出。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坛下猛冲上来,平地跃起,钢刀如练,朝玛莲达头顶一刀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刃倒卷,那人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燕儿身边,眼光掠过两人,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秦惊羽闻声大喜,欢呼道:“狼小子,你怎么才来?!”
还以为那蛮荒南岛来袭的说辞是临时编造,没想到确有其事!
银翼瞟她一眼,淡淡道:“你交代的,守着弟兄们,我走不开。”
“走不开你还来?”
“我把他们都随船带来了。”
秦惊羽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觉背后一股轻柔之力过来,将自己朝银翼身边一推。
回过头去,燕儿已经持剑跃起,噔噔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剑刺向半空中飞旋来去的头颅,而另一边,玛莲达的双手却是指甲暴涨寸许,扼住阿大的咽喉!
忽听得数声兽嗥,一头如虎似狮的异兽狂扑过来,利爪挥舞,张口咬住其中一只断手。
有人在底下叫道:“是狴犴兽!”
玛莲达身躯留在原处,似是感觉到痛楚,不安扭动,半空中的头颅也是眉头皱起,牙关紧咬,一片痛苦之色。
燕儿看准时机,刷刷刺出数剑,剑尖抵在冒烟处,却觉手臂软下,无法用力。
顶上瞬间黑沉下来,天边淡淡的曙光也是逐渐暗下,周围泛起阵阵青色,浓雾弥漫,魔音四起,喘息,挣扎,尖叫,惨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甚。
阿大见状惊叫:“刺她头顶!否则前功尽弃!”
燕儿额上溢出汗来,提气再刺,仍是无济于事,全身僵住,连根小手指都是动弹不得。
秦惊羽急得跺脚,环顾四周,忽见紫光微闪,那插于石孔中的琅琊神剑颤颤而动,隐约发出龙吟声。
天地间妖气大盛,琅琊神剑沉寂多日,终于现出驱魔本性!
“燕儿退后,让我来!”
秦惊羽一步过去,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里映出坚毅不屈的眉眼。
银翼抓住她的腰带,朝前一送,秦惊羽瞅准目标,一剑刺出!
似是刺中一处柔软之物,青雾浓烟尽数散去,那头颅四肢转瞬不见,怪声也跟着消失。
再一眨眼,玛莲达头颅还原,四肢归位,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只面颊上异样苍白,唇边大口大口喷出血花,紧紧盯着秦惊羽,喃喃道:“这剑……原来是能拔出的……能拔出……”
看着那少年持剑屹立的挺秀身影,自嘲一笑,瘫倒在地:“阿丹……我真低估了你……”
烟雾消散,天地间,少年长剑胜雪,俊颜若花。
幽朵儿过来扶起阿大,目光凝望过来,其中满是爱恋情意,轻声道:“阿丹,你真厉害!”
“哦,一时凑巧了……”
秦惊羽心头一跳,赶紧收剑入鞘,让银翼带着随行人等集合待命,此时昆仑也是指挥侍卫过来,将玛莲达与简司一并捆缚欲行收押。
简司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玛莲达却是下巴扬起,放声嘶喊,叫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师兄饶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些年来其实也后悔,我把岛主之位还给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阿大闭上眼,疲惫道:“我饶你,师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说罢,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哥,大哥!”幽朵儿大惊失色,与滕别一道将他扶起,去得坛下救治。
玛莲达斜斜靠坐在壁上,喘着气,又转向燕儿,哑声道:“阿严,我全心全意救治你,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接受我,对我笑,对我好,难道都是假的?”
燕儿淡淡瞥她一眼:“彼此演戏而已,不必当真。”
玛莲达脸色愈发灰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凄然道:“阿严,我虽然用了化名,却没想过演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跟别人好只是为了采阳补阴,修复练功时的伤损,唯有对你从来没有如此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信我,信我……”
哭声凄楚,声声入耳,秦惊羽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刚踏出一步,就被燕儿按住肩膀,揽了回来,听着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道:“你这吃醋的模样,真是好看……”
“谁说我吃醋?你做梦去吧!”
玛莲达一眨不眨看着两人亲热的动作,联想起此前种种,低呼道:“你……你们……”
燕儿笑了笑,不再理她,拉着秦惊羽就走。
“阿严,别走!”玛莲达狠狠咬唇,低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燕儿略一侧身,朝她坚定摇头:“没有。”
“呵呵呵……”玛莲达惨然大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燕儿走去几步,居高临下看她,轻轻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燕儿压低声音,幽幽道:“我用了四年时间,等她……长大。”
“原来是这样……这样……”玛莲达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致,瞳孔里微有火光闪现,带着无限忿恨与决绝,“好……很好……”
这样的眼神,让秦惊羽莫名心惊,拉住燕儿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大。”
燕儿温柔看她:“好。”
没走两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银翼过来,道:“容娜在南岛已经自立为岛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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