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真相与假象（下）

    玉姐儿知道封祁的夫人木莲华出身就是官妓的女儿，所以她才会说出她是清倌儿。如果封杨氏能接收木莲华，那必然也能接收下她。

    封杨氏盯着她的肚子，好半晌后，眼睛才挪开，冷漠道：“曾经也有女人挺着肚子到少师府，说那孩子是我的祁儿的。”

    话罢，转头看着木莲华，却见她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那紧紧搀扶着她的手，有些发凉。就安抚的拍拍她的手道：“小华不要担心。宝儿的弟弟妹妹只能从你的肚皮里出来。”

    木莲华眉角抽了下，什么叫只能从她的肚皮里出来？一个就够了好不好……

    其实她之所以低着头，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子所以才低下了头。

    得封祁的小纸条，她自然是知道这孩子跟封祁没关系。

    说实话，她还有些好奇这孩子是哪位的？这里可不是皇帝后宫，除了皇帝一个男人，没有第二个带把儿的。

    这虞国公府瞧着也没有多森严，只要有心思很容易就能出去。再说这虞国公府也不小，拉拉杂杂多的是男人，几乎不存在没把儿的……

    封杨氏也只是一开始被玉姐儿的话惊到了。等她冷静下来细想，就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她的祁儿，做事甚是谨慎。

    他如果喜欢这个女人，必然早就带进了少师府。即便不是少师府，也是其他别的地方。而虞国公府可以说是他能不来就不来的地方。

    如果是为了传宗接代，他是知道有宝儿的。虽然以前一直不在身边，可那也是他们少师府封家的长子嫡孙，是其他孩子所不能替代的。

    玉姐儿听到封杨氏说的话，一张娇媚的小脸儿刹那苍白失色，满是难以置信。本来扶着她的玉茹和玉珠也双双松开手，玉姐儿一个不稳就退了两步，路妈妈眼疾手快的拉住。

    “这孩子是少师大人的。我的身子只有少师大人碰过，再没有别人。”玉姐儿歇斯底里的尖叫。

    然后看着木莲华，哀求道：“夫人，贱妾知道自己下贱，可这孩子无辜。他确实是少师大人的。”

    木莲华抬头，冷冷的看着她，“贱妾你还自称不起。倒是这孩子，你怎么证明？”

    “祁少夫人真是说笑了。玉姐儿在这院子里呆着有八个月了，也就少师大人那三次，这还怎么证明。”路妈妈显然忘性大，记不起来这位和她一起在国舅府门口八卦过的木莲华。

    “三次？”木莲华栗眸轻闪。

    路妈妈扶着玉姐儿道：“玉姐儿说说那日子，让十四夫人、祁少夫人算算。”

    玉姐儿慌乱点头，带着一抹羞意道：“去年七月初七少师大人赎我出不夜阁，那一晚……第一次。之后两天，深夜来了一次，过了半个月，又深夜来了一次。后来、后来再没来了。”说道最后，玉姐儿脸上露出哀思。

    路妈妈揉了揉玉姐儿的胳膊，示意她别想太多，然后对木莲华和封杨氏斩钉截铁的道：“可这身子不管哪个大夫瞧着都七个多月了，十四夫人、祁少夫人，这必定是祁少爷的种。”

    封杨氏则有些不太确定了，看着木莲华，不知该怎么办。听她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像骗人的。

    虽说她信任自己儿子不会做此类蠢事。可如果真是他做了呢？

    木莲华伸手到封杨氏的胸前轻拍着……有些担心封杨氏，她可别急出的病来。这脸色着实难看啊，显然是气到了，便道：“娘，这其实也很简单。等宝儿他爹来了，一切便自有分晓。他如果承认了，咱再说之后的事。如果宝儿他爹说不是，更好办，是谁的种谁把人领走。而且，买她的那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差的还要讨回来。”

    封杨氏主要担心木莲华介意，见木莲华比她还冷静，稍稍放心，“小华说的对。”然后对玉茹道：“去前厅叫老爷过来。”

    玉茹领命而去。

    木莲华看着大着肚子的玉姐儿，“你且坐下吧。且不说这孩子是谁的，单就孕妇来说，还是勿要久站的。”

    “这孩子是少师大人的！”玉姐儿再次尖利重复道。声音越发刺耳，带着不容否认的决绝。

    封杨氏却不想再看到她，心烦道：“玉珠带她们去偏房。等老爷过来了再带过来。”

    “是。”玉珠当即扯了玉姐儿就朝门外走。路妈妈在后面扶着玉姐儿，唯恐她摔了。

    木莲华见状忙道：“玉珠走慢点儿。”

    听着走远了，封杨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小华，如果是真的，可怎么办啊？”

    木莲华问道：“娘信宝儿他爹会做出此类事吗？”

    封杨氏摇头，“我自己的儿子还是了解的，肯定不会。可难保被人算计……”

    木莲华的手袖轻轻甩动了下，里面装着封祁让封瑾诺带给她的那些小字片。四处安插眼线的人，有那么容易被算计？

    见封杨氏忧虑忡忡，安抚道：“娘，还是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宴会间可没少陪酒。”

    封杨氏瞧了眼软榻，还有里面的床，面上露出一抹嫌弃，“陪娘出去走走吧。”

    “好。”木莲华应了。

    南院主要是供客人休息的客院。

    今儿来的人很多，也有醉得不省人事的，就会被抬到这里暂作醒酒之处。或者远方来的亲朋好友，要参加完三天宴席的也会在这里安排着住下。

    因此，此时南院倒是挺热闹，出来散心的封杨氏和木莲华不时就能碰到一两个过来打招呼的。

    木莲华看着封杨氏因着应付，暂时丢却了玉姐儿的事，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终于稍稍安心，也不时陪着说两句。

    等到走到一处长亭子时，封杨氏示意木莲华过去休息一会儿。

    亭子中生着炭火，温暖着方圆不大，却足以让人感觉到温暖的距离。还有软垫皮毯放在美人靠上，应该是供人休息的。

    这虞国公府倒是细心。

    木莲华扶着封杨氏坐下，看到公府的下人，道：“去厨房拿些柿饼子过来。”

    “是。”那仆人一看是木莲华和封杨氏二人，就匆匆去办事了。

    “你还记得这个啊。”封杨氏笑道。

    木莲华点头，“嗯，宝儿刚出生的那年冬天，娘没事就会烤上两个柿饼子。我到现在都记得，真是好吃，每一口都蜜甜到心底。”

    “唉！那时候虽穷点儿，可简单。”封杨氏叹气。

    木莲华拨弄炭火的手顿了下，那时是简单，每天都很开心。

    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道：“娘，宴席上怎么没看到珍儿啊。”

    封杨氏伸手烤着火，见木莲华拨弄的有趣，就接过火卡子，也翻了两下，回道：“好像是说腰疼。找了大夫，大夫说闪到腰了，玉秀姑奶奶就没让她过来。”

    木莲华轻笑了下，她那一脚确实用了力的，当时能立刻起来怕也是气得站起来的。

    玉茹回来了，对封杨氏和木莲华道：“老爷喝完酒就走了，现在不在国公府里。”

    “不应该啊，咱们都还在呢。”木莲华道。把母亲、媳妇、孩子丢下，自己走了？

    玉茹继续道：“就在老爷走了没多久，宫里赐了寿礼下来。还传口谕让老爷进宫。”

    木莲华看向封杨氏，道：“娘，宝儿他爹今天怕是不过来了。”

    封祁没有让刘德顺把马车赶回莲宅而是去了少师府。

    等到了少师府看到君泽的贴身大太监金福也正好到了少师府门口。

    “巧了，封大人！”金福笑呵呵的作揖道。

    封祁回礼，“金公公府里请。”

    金福道：“不用客气了。咱家传陛下的口谕，召封大人进宫，有急事商谈。”

    封祁皱了眉，君泽的急事大多都不是什么正经事。这次不知道又想哪出？

    “封大人不必担心，陛下已经着人送贺礼并提了要封大人进宫之事。想必国公爷是不会介意的。”金福以为封祁担心虞国公府。

    封祁只好点头，然后对刘德顺道：“你去书房把放在靠窗书架上的红木盒给夫人送过去。”

    “是。”刘德顺得令而去。

    晚宴的时候，封祁缺席。因为都是一家人，男女就没有那么大防，在前厅和后堂相通的庆祥院里，大家坐在一起恭贺虞国公。

    虞国公坐在高堂，一张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的脸，并没有多少皱纹，头发也只是半白，瞧着精神奕奕的，等着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来给他添寿。

    等轮到木莲华时，虞国公挥了挥宽袍大袖，免了木莲华的跪拜，直接让她下去，然后让另一个孙媳妇来叩拜。

    虞国公是宝儿的曾祖父，是正经的长辈，木莲华倒是认可，所以她是带着诚意来跪拜的。而正经的曾祖母，早就在生下封祁他爹后，因为太夫人的折磨就连惊带怕，没多久就抑郁死了……

    虞国公明显不承认木莲华的举动，让在一边等着给虞国公添寿的封瑾诺很是不满。

    当即就拉着封瑾宇，“阿宇，你要过去吗？”

    封瑾宇犹豫了一瞬，最后道：“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好。我一定让我父亲帮你拿下世子之位。”封瑾诺承诺道。

    封瑾宇有些惊讶的看着封瑾诺，刹那回神，摇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喜欢跟着瑾诺，不是因为什么世子之位。”说着慢慢低下头，“开、开始……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

    封瑾诺拍拍他的肩膀，“寻求帮助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其实我一直等着你主动说。不过，你倒是沉得住气，就是不提。”

    封瑾宇倏地抬头，已初具桃花之形的眼睛瞪大看着封瑾诺。

    “走吧，去安慰我娘。瞧她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封瑾诺拉着他朝着木莲华跑去。

    封瑾宇慢慢回握住封瑾诺的手。俊秀的小脸，露出坚定的神色。

    木莲华被排斥在人群之外，封杨氏是早一批添寿的，在拜完后就被太夫人叫去了。

    封林氏和封小林氏也被叫着一起去了。

    木莲华看着周围那些鄙夷的眼神，当然明白这怕是安排好的。就是告诉大家他不承认木莲华。

    木莲华嘲讽的笑了下，罢了……也不过是一群认识的陌生人。不认就不认，她还省事了呢。

    甩甩袖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娘。”封瑾诺跑来了，拉住了木莲华的手。

    “婶娘。”封瑾宇也乖巧的站在了她旁边。

    “娘，咱们去吃好东西吧。”封瑾诺拉着木莲华就朝着一条小路而去。等出了客厅，看见玉茹，就道：“玉茹姐姐去告诉我奶奶，说娘在我这里，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玉茹紧跟了两步，她倒是很想跟着去。这国公府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可少爷的话她还要传达，只能停下来狠狠的踱了一脚。转身朝封杨氏所在的内堂而去。

    封瑾宇认识这条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就能出虞国公府。

    封瑾诺拉着木莲华和封瑾宇就从虞国公府的后门出去了，看守后门的仆人，看到他们三人后惊诧的跪下行礼。还不等他跪下，三人就一阵风一样的跑了。

    等跑出了虞国公府，木莲华就看到有个人牵着两匹马站在路口。

    是林又安。

    “林叔叔，我带着娘出来了。咱们快走吧。”封瑾诺远远的喊道。

    林又安牵着两匹马走近。

    “夫人、少爷、宇少爷。”林又安微笑着唤道。

    木莲华还处在失神状态，扭头看看身后虞国公府，那夜幕下的虞国公府像是一个张开了兽口的庞然大物。只是，她已经不在其中。

    蓦地，‘噗哧’笑出了声，道：“谢谢宝儿，娘差点儿迷失了。”然后看向林又安，“老林，麻烦你了。”

    “夫人可是要折煞小的了。”林又安依然淡笑着道。

    木莲华上马，封瑾诺习惯性的坐在她娘身前。这是自三岁后就一直养成的习惯。

    而封瑾宇则和林又安坐在了一匹马上。

    两匹马，四个人，朝着和虞国公府相背的方向跑去。

    封瑾宇在马儿跑起前，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小脸上有些忐忑，可更多的是兴奋和一种逃离了某种束缚枷锁的释然。

    而，从此以后的岁月里，封瑾宇每次想起这一晚，都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会心的笑容。令不经意看到的人诧异，冷面恶君竟然也有笑的时候！

    木莲华三人离开了虞国公府，封祁没多久就知道了，然后让隐卫加派人手保护。

    封祁看着被君泽把玩在手里的红木盒子，那本来该被刘德顺交给木莲华的。

    “那孩子是筱天韵的？”君泽道。

    封祁回道：“应该是，如果那女人后来没有朝三暮四的话。”

    “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君泽薄唇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若是皇姐知道，事情就好玩儿了。”

    “惹怒长公主对圣上没什么好处。”封祁蹙眉。

    君泽淡看了封祁一眼，“咱们都焦头烂额，凭什么他筱天韵就清闲自在，天天酒池肉林的享受。”说到着，君泽的口气已经称得上嫉妒了……“哼，给他个孩子玩玩儿。”

    封祁无语的看着他。那美人成群的后宫，是谁的天下？

    木莲华被封瑾诺指点着带到了一个不认识的深巷。

    那巷子刚一进入，一阵诱人胃口大开的肘肉香飘了过来。

    封瑾诺看了他娘一眼，赞道：“娘，这家的酱肘子很香、肉很好吃，堪称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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