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二爷朝着胡千里伸出了巴掌:“那丸药和血蝎散您方便让我瞧瞧么?”
话刚出口,胡千里与严旭已经各自*出了随身带着的药物,双双递到了沙二爷的眼前。
只瞧着胡千里与严旭这做派,沙二爷心中顿时一惊!
跑江湖、走场面的各路门派里面,各自都有各自的绝活儿。尤其是那些拿来杀人或是救命用的膏、丹、丸、散,更是轻易不示人,尤其是不会在医行、药行的同行里亮相,生怕旁的行家一眼看明白了自己的独门秘方!
可眼下就凭着自己一句话,火正门里这些坐馆师傅辈儿的人物连磕巴都不打一个,抬手就能把药送到自己手里
心里头多加了几分郑重,沙二爷不言不语地把两种药物放到了鼻端细细闻过,再拿着小指甲挑了些微药沫儿在嘴里一尝,顿时疑惑地低声自语道:“这两种药并不相冲,反倒是相得益彰,用在外伤上面也都对症!可这伤口若是新伤,怎么就能烂成了这副模样?!”
伸手从随身的家什箱子里去过了一根银针,沙二爷从相有豹伤口上挑了些脓血凑到了鼻端一闻,再从自己的家什箱子里取过了些药沫子洒到了那些脓液上。眼瞅着那脓液丝毫都没变色,沙二爷的眉头愈深缩起来。
江湖诡诈,寻常在兵器家什上喂毒的已然不少见,有些心底里狠毒的更是喜欢弄些尸液、脓血抹在自己的兵器上。一旦拿着这类兵器伤了人,当时倒是瞧不出来什么,可等得过上几天伤口溃烂化脓了,却是神仙都无法救治!
但万事总有一定之规,只要是早早的觉了那伤口上沾染了尸液、脓血,就凭着沙二爷独门配制的这些药剂,怎么着也能保住人一条性命!
可眼瞅着自己独门配制的药沫儿洒在那脓液上,压根都不起效用,沙二爷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拿捏着手里头的银针朝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纳九爷说道:“纳九爷,沙某学艺不精,只怕是救不了相爷!您还是赶紧的另请高明吧相爷身上这伤,只怕是耽误不得了!”
也不等惶急的纳九爷开口,沙二爷却是紧接着低声说道:“人命关天,这时候也不是计较字号名头、功夫高低的时候。同仁堂里坐馆治病的刘一帖刘老先生,治刀枪红伤也是行内高手,您赶紧打人去请了他来!照着老规矩,医家不聚头,沙某这就告退了”
一把拦住了这就要收拾了家什走人的沙二爷,纳九爷连连打躬作揖:“沙二爷,这事儿都怨我!有豹这一伤,我这心里头老早就乱了套,压根都顾不上医家不聚头的老规矩了!跟您撂句实话——门里头的小徒弟已然去同仁堂请大夫去了!您自当看我纳九薄面,千万别走!真要是有个缓急,那没准”
都还没等纳九爷把话说完,门外面已经传来了个略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纳九爷说得是!医家不聚头的老规矩,那就是怕俩位医家在病人面前各持己见,耽误了病人!可沙二爷,咱们虽说见面少,总也算得上神交多年了罢?您要是不嫌弃刘某老眼昏花、昏聩无能咱们这就一同瞧瞧病人?彼此间也好参详个主意?”
迎着那缓步走进屋来、须皆白、身穿长衫的老人一拱到地,沙二爷连声朝着那走进屋子里来的老人叫道:“刘老先生面前,哪有我沙某说话的地方?既然刘老先生有吩咐,那沙某就留下,给刘老先生打个下手,也好学学刘老先生的杏林手段!”
怀里抱着个诊脉用的青布小枕头,身后还跟着个背药箱的小徒弟,颇有些仙风道骨意味的刘老先生朝着屋里对着自己行礼的主人作了个罗圈揖,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先瞧病人要紧,恕刘某失礼了!”
说罢这话,刘老先生先是让跟在身后的小徒弟搬来把椅子坐在炕边,再把相有豹的手腕子轻轻搁在了那青布小枕头上,把两根手指头朝着相有豹手腕上轻轻一搭,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闭上了眼睛。
一屋子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刘老先生那沉静如水的脸色,都想着能从刘老先生的脸上瞧出些端倪,全盼着刘老先生能开口说句‘并无大碍’
可在足足等了有一碗茶的功夫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的刘老先生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朝着站在自己身旁的沙二爷拱手问道:“敢问沙二爷,您瞧着这伤口像是毒?还是病?”
一点磕巴都不带打的,沙二爷脱口而出:“是病!可刘老先生,虽说沙某平日里见多了的是刀枪红伤,对这从刀枪红伤上沾染来的病,自问见识还不算浅薄,不过照着火正门里诸位师傅的说法,几个时辰就能把伤口烂成了这样的病,沙某这辈子都没见过!”
捻着颚下长须,刘老先生缓缓点了点头:“沙二爷,刘某虽然痴长几岁,可眼前这病刘某也是平生仅见!从脉相上看,这病病迅猛、来势汹汹,比之数十年前肆虐直隶的那场瘟疫,都还要凶险七分!”
只一听刘老先生这话,屋子里站着的人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凡是带着耳朵的,都听着家里头大人念叨过数十年前肆虐直隶的那场瘟疫。只要是一病,年老体弱的一天断气,身强力壮的也熬不过三天。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北直隶少说都有七八十个村子死成了绝户村!
要是相有豹身上这伤口带上了这号凶险的病症
抬眼看着相有豹那烧烧得赤红的脸孔,纳九爷急得朝着刘老先生与沙二爷连连打躬作揖:“刘老先生,沙二爷,您二位都是四九城里治病救人的神仙人物!我这师侄这可就全得靠您二位了您二位,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狠狠一咬牙,沙二爷抬手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木头匣子,从里边取出来几把锋利的小刀:“去腐刮毒,把伤口上生了脓血的腐肉给剜去一层,再拿烈酒和药仔细洗过伤口,没准还能管点用?!”
微微一点头,刘老先生也从身边小徒弟背着的药箱里取出了纸笔:“汤药洗身祛邪,先把病人身上的火毒之气散去,这才能有一线生机!纳九爷,还请各位借一步,刘某和沙二爷才好放手施为?”
只一听刘老先生与沙二爷这话,纳九爷顿时扎煞开两条胳膊,毫不客气地把其他人朝着屋子外面轰了出去,自己却是亲自守在了屋门边,竖着耳朵聆听着屋里的动静!
功夫不大,刘老先生带在身边的小徒弟已经递出来一张方子,低声朝着纳九爷说道:“纳九爷,我师傅吩咐了,这方子里的药应着十八反,旁的药号怕是不敢抓这副药。得去同仁堂跟抓药的伙计说一声方子是我师傅开的,这才能抓了来。等药抓来了之后,要用三滚无根水浸泡半个时辰,再趁热给相爷擦洗身子,但不能叫伤口碰见水!一个时辰八次,可是不能有错乱闪失!”
忙不迭地接过了药方子,纳九爷还没来得及话,一直都侯在门边的九猴儿已经一把抢过了那张药方,撒腿就朝着门外跑去。
眼瞅着九猴儿拔腿就跑,同样站在门边候着的严旭摇了摇头,朝着纳九爷一拱手:“这孩子怕也是急昏头了,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带就纳九爷,我跟着去了!”
也顾不上跟严旭客气,纳九爷胡乱朝着严旭点了点头,却是扭头朝着院子里眼巴巴瞅着自己这边的小徒弟压着嗓门喝骂道:“都傻戳着干嘛呢?去准备无根水”
“早备下了”
听着那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门,纳九爷猛一抬头,却是瞅见了站在灶间门口眼巴巴瞧着自己这边的纳兰,脸上泪痕尚且未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