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了去,让他失掉最后一点理智和情感,变成一个真真正正、彻头彻尾的嗜血妖魔。
而东方连锦的挣扎和抗拒,也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嘶吼,低沉却凄厉,身形像一头月夜妖变的狼,忽然挟了风,竭尽全力撞向一侧的栏杆和山壁。轰隆声响,依山而建的台阶甚至整座水榭都被震得抖了抖,雕工精巧的玉石栏杆被硬生生撞断,连同滚落的山石沙砾,哗啦啦砸了满地。
东方连锦却并未就此罢休,他一次次起身,一次次撞向残破的石栏和山岩,任凭头破血流,模糊了满脸,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似乎只有藉着那狂暴的撞击、惨烈的自残,才能暂时压制住某种他已无力压制的东西。
即便,这样会死。
苏软在地上呆坐了片刻,忽然暴跳而起,冲上去抱住东方连锦的时候,她能听见自己心里的那声哀叹。
螳臂挡车,螳臂挡车啊……猫了个咪的,可是不挡又能怎样啊……
生平除了狐狸,她从来没想要扑倒过哪个男人,就算是跟狐狸在一起,她也基本都是被扑倒的那个,所以这方面业务真的不熟练啊不熟练!此刻双手死命箍着东方连锦的腰,纤细的小身板以山中只见藤缠树的悲壮造型盘在他身上,本来还妄想借着爆发力将他按住,后一秒却发现在这个暴走的家伙面前,她那点子爆发力根本就是个笑话!
人家一跃,她就跟着起来了!
人家转身,她就被带着转过去了!
然后,人家风驰电掣地冲向那半截已经断了的栏杆,还有后面怪石突兀的山岩……
苏软只听得耳畔风过,然后是脊背撞上石头的闷响。
她的脊背。
咻!砰!喀拉!噗!
一口鲜血喷出来的时候,苏软忽然想起在骁远王府碰见巨型胖头的那个晚上,同样脆弱的脊背,以同样猛烈的力道,撞上同样坚固的石栏,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想笑。
对不起狐狸,我知道我是个笨蛋。
幸而东方连锦尚有一丝心智未失,跃起之后,发现她竟扑上来缠在身上,便下意识地做出反应,虽没能完全刹住势头,却已然卸掉了大半的俯冲之力。
否则若是他全力一撞,苏软,怕也就成酥饼了吧。
饶是如此,作为*凡胎,这一撞也实在过于坑爹了些,只觉四肢麻木,五内错乱,喉头发甜,有温热的液体从口中噗地喷了出来,半点没糟蹋,尽数喷上东方连锦那张扭曲狰狞的脸。
尽管觉得自己快死了,苏软仍有点小尴尬,想着这位南安王殿下,平素里最是修边幅爱干净的,就这么喷人家一脸血,虽是被他害的,多少也有点过意不去。正斟酌着该不该伸手帮他擦擦,却感觉那男人原本已半兽化的身体忽然一震,带着她颓然倒地,却没有再次发狂,而且,整个人竟似乎正在渐渐安静下来。
抬头,见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但脸上颈上那恐怖黑纹的脉络,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克制,正在一点点褪色,而自己刚才喷在他脸上的鲜血,就像与那黑纹相互抵消了似的,也渐渐变得稀薄浅淡,直至消弭。
忽然想起某个月圆之夜,一妖孽曾经嘴对着嘴地,将他自己那功能强大的妖血硬灌进她的身体里。
是那个管用了么?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东方连锦却忽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腰。
苏软吓得一哆嗦,却见他眸中仍有些残余的阴冷,但那凶暴妖异的幽绿色,明显已经淡去许多。
“……你,伤了?”许久,才有这低沉沙哑的一问。
苏软却不禁内牛满面,知道问问题就让人不那么怕怕了啊!
“伤了,不过你伤得更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东方连锦正待开口说什么,忽然双目之中妖绿又盛,颈间的黑纹也再次显现,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苏软一惊之下,胸中血气翻腾,然后,噗……
当东方连锦的脖子再度变得白皙光滑,眼睛的颜色也再度趋于正常,苏软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的血,也许是狐狸的血,对于克制这个男人的变身和暴走,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只是这效果持续的周期未免短了点,于是……
噗!
噗!
噗!
噗!
噗!
噗到第十六口的时候,水似的月光之下,苏软抱着那厮的脖子,泪光盈盈,仰天长叹。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救人,就是内功心法、灵枢素问、玉露金丹,最次也能整个刮骨疗毒。
而轮到她就得像个喷壶,噗噗噗喷个没完没了?!
浇花么?!
东方连锦你是花么?!
这喷出去都有几十两血了,还要喷到什么时候?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低头,东方连锦正倚了她的臂弯,虚弱而安静地看着她。
“这样的东方连锦,也值得你拼命来救么?”许久,他问。
“噗!”
……
“……对不起啊,喷习惯了。”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角,哑着嗓子道。
别以为喷血救人就没有技术含量,存货喷光了,她只能拼命咳嗽,那种痛真叫痛彻心扉啊!
“真傻。”东方连锦忽然嗤笑,惨白的脸庞和颈子上没有再出现黑纹,只有斑斑点点嫣红颜色,苏软的手笔,衬着那笑颜,说不出是血腥还是妖冶。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苏软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他在笑话自己,忽然暴怒,“你以为我愿意救你么?不过是因为你没少请我吃饭罢了!你刚才变身的时候都流口水了知不知道?!还有脸笑我?!”
流口水之说纯粹是污蔑,但东方连锦却就此没了声音,苏软看着他,发现他眉峰紧蹙,气息微弱,竟似晕厥一般,连忙想去掐他人中,东方连锦却忽然转身,狗熊抱树般将她紧紧拥住。
“跟我说点什么吧,软软,别让我睡过去……”气若游丝的声音,像个孩子般央求。
“睡会不好么?”苏软呐呐地问,但没忍心把他推开。
“若是睡了,待会再变成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那我们还是聊天吧,但你再变身的话,可别咬我。”
东方连锦低笑,头靠着她的颈窝,轻轻舒了口气:“真的只是因为我请你吃饭,所以才肯救我的?”
“嗯。”不然还是因为你勤劳勇敢善良?
“所以软软救的,其实是当初的那个东方连锦,而现在这个,终究是可憎可厌、死不足惜吧?”
这有点像哲学问题了,苏软的脑袋不大够使,仰着脸想了半天,摇摇头:“什么当初现在,你还不就是你,请我吃饭也好,杀我祭祖也好,还不是你自己一念之间的事情,不要说的好像被逼良为娼了似的,就算真的逼良为娼,你也可以重新从良啊……”
东方连锦半晌不语,苏软以为他睡过去了,又要伸手掐人中,才听见他轻轻地问了一句:“脏么?”
“啊?”苏软不解。
他侧过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方才的东方连锦,看上去很脏么?”
原来他在意这个,就知道这人爱干净。
苏软叹了口气:“脏倒不脏,就是凶了点,东方连锦,你怎么把自己混成这样的?”
“满身污秽、满眼血腥,身体里到处都是恶心的东西,分不清是非,挣不脱捆绑,想不出将来,连自己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这样的东方连锦,软软也不觉得肮脏么?”微笑呢喃,呼吸拂动苏软的鬓发,仿佛情人间最暧昧的低语,眼中的嘲讽之意却分明冰凉刺骨,像一个垂死之人,在近乎自虐地翻动着身上血肉模糊的伤。
苏软有点愣怔,也有点心悸,沉默了一会,用衣袖帮他擦了擦脸:“真脏了,擦干净就好,你是东方连锦,只要你想干净,总能干净的。”
“……”
“东方连锦。”
“……嗯?”
“你脸上的花纹没再出来呢……”
“嗯。”
“东方连锦。”
“嗯?”
“咱们打个赌,要是太阳出来之前,你没再变身,那从明天开始,就别这么纠结了,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成么?”
“……”
“成么?”
“……好。”
“……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
“东方连锦。”
“嗯?”
“你能别笑得那么□么?我这还内伤呢,你赔我血。”
……
莫伤离带人赶来的时候,石阶上的两人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松明火吧照得小榭内外亮如白昼,两个黑衣人上来,搀扶着东方连锦离开,莫伤离却心疼肝疼地抱着苏软,边走边满脸沉痛地做自我检讨。
“都怪我都怪我,明知小锦这几天不舒服,还让他来给你送饭,软软宝贝儿,你这到底是吐了多少血?!衣服都湿透了,痛不痛?小锦也伤得像个花瓜一样,哎呀你们两个祖宗,心疼死我了!一会儿照顾不到,怎么就弄成这样……”
苏软无力搭腔,只心神恍惚地听着他聒噪,却在快被抱进小榭的时候,转头看了看东方的靛蓝的夜空。
“太阳……快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