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于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不言,不动,只用目光紧紧追随着乱阵从中那纵横起落的雪白身影,她深知这个时侯,自己就是天绯最大的负累,所以老老实实听他的话,不让他分神,也成了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不经意间瞥见莫伤离,他并没有身先士卒地冲到战斗的中心去,反而像个没事人似地在对面的屋檐下站着,倚墙袖手,冷眼旁观,似乎意识到苏软在偷瞄自己,便也向这边看过来,四目相接之时,还向着苏软笑笑,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是在等待么?等那些妖狼将天绯纠缠得筋疲力尽,再伺机出手?
狼群中的天绯并未显出半点疲惫的迹象,倒是被那些凶狠扑来的妖兽激起了嗜血的天性,白衣过处,杀意凛冽,摧枯拉朽的气势与无坚不摧的力量足以将任何企图向苏软这边靠近的利爪尖牙撕裂碾碎,化为齑粉。
然而妖狼们却仿佛中了魔咒一般,毫无半点退意,即便是踩着同伴的断臂残肢,也只是前仆后继,瞪着幽绿的眼瞳,面无表情地一拥而上,凶残、迅猛、力大无穷、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苏软在旁站了半天,明明见到有无数的妖狼在天绯手下四分五裂,身首异处,但院中的妖狼的数量却并不见少,反而好像越打越多起来,骇然四顾,才发现东厢房旁边的角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冲破,正有无数妖异的青色身影从外面涌进来,整个院落里弥漫着让人呼吸凝滞的腥甜气息,苏软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绯,直到有凉风吹过,才发觉已汗透重衫。
莫伤离那妖怪,到底在这山中养了多少狼?这样打下去,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抬手,拔下挽着发髻的长簪,柔软的发丝飘然垂落,衬着雪白的脸庞和水红色的襟袖,在飘摇的灯光下看去,有种凄然而决绝的美。
簪头雕花的花瓣刺进掌心,很疼,却也让苏软从几近窒息的紧张和不知所措的迷茫中渐渐清醒过来。
好歹……这也算是件利器吧?就算伤不了天绯身边的任何一只妖兽,更动不得莫伤离的半根汗毛,至少,至少,在鱼死网破的时候,还能刺进自己那颗嘭通嘭嗵跳动着的心脏里……
莫伤离,我用性命跟你打过赌,不会让你成功的。
……
莫伤离不见了。
对面屋檐下,几盏将残未残的纱灯仍在寂寞摇曳,而原本在灯下悠闲作壁上观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苏软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凝结起来,下意识地看了眼天绯,见他仍在与那群不死不休的妖狼激战,身边并无异象,这才略略安心,正待四下逡巡,身后不远处却忽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软软,你在找我么?”
苏软握紧了手中的长簪,缓缓回身,莫伤离正站在昏睡不醒的龙雪辰身边,含笑看着她。
“你的狐狸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骄傲,也太过自负了,这些妖狼对于血统高贵的雪狐王族来说,固然是泥土般低贱的东西,但泥土多了,却是会埋葬掉一切的。”莫伤离淡淡扫了眼院中的血雨腥风,悠然跨过龙雪辰的身体,向苏软走过来,“为迎接你们,十三召集了千里之内所有的同族,没办法,我让他们活得太久了,没有死,只有生,不泛滥成灾才怪,幸而有些聪明的学会了幻化人形,可以偷偷跑到人的地盘上去生活,要不然我真担心山林太小,容不得这些家伙呢……对了,还记得那天我带你去吃的咸鱼饼子么,那家摊子的老板……也是狼,初到鲲州城的时候,还卖过几天肉包子,可惜做出来的还供不上他自己吃,实在不像话,所以才忍痛割爱,卖起咸鱼饼子了……”
就像在闲聊着家长里短,说得高兴时,还以袖掩口笑个不住。苏软却已经被雷得几乎无语,愁云惨雾地瞪着他,半晌,才一字字地开口:“莫伤离。”
“什么?”
“你不变态会死么?”
话音未落,便听得院中轰然一声巨响,数十条妖狼的身躯已被骤然发力的天绯震得飞了出去,而天绯便也趁此空挡冲天而起,凌空一个帅得不可思议的转身,径直攻向正在靠近苏软的莫伤离。
“这小狐狸,还真是护食……”莫伤离喟然轻叹,却并没有再退,宽大的袍袖飞起,逆势而上,迎向天绯雷霆万钧的一击。
当离苏软最近的两只妖狼嚎叫着朝她扑过去时,天绯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正要抽身解救,莫伤离的影子却如附骨之魔,无比诡异地纠缠了上来。
苏软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天绯和莫伤离的战斗上,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陷险境,待余光暼及斜刺里猛扑而来的两条黑影,一切都有些来不及了。
半空中,天绯一声低吼,双目赤红如血。
屋檐下,苏软脸色苍白地看着已迫在眉睫的两条妖狼,闭上眼睛等待身体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
确实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苏软却并未觉出半点疼痛,未及睁眼,一条强劲的手臂已揽住她的腰身,清新而忧郁的雨水味道,让她有了片刻的恍惚,接着整个人竟被凌空带了起来,飞上高高的房顶。
”女孩子家,不该待在那样的地方。VVwW,,"耳畔响起龙雪辰温柔的声音,惊回首,正看见明亮银发,如霞锦衣,还有那双澄澈深邃,美丽到极处的沧海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