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恩文人、书乡,还有我们在身后那座城里的经历。
法米亚静静地听着,脸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神色,等他说完了,才道:“那座城……有点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你的猜想似乎有道理,也许你需要一台空间曲率监测仪。”
“那是什么?”
“字面意思,能实时监测空间弯曲的曲率。我让贝尔格拉德做过类似的东西,本意是想用它寻找隐蔽的气旋,不知道精度如何了,我会马上跟他谈谈。”
卢恩文人还有教典什么的,她都是第一次听说,对“占有即损失”和那个流浪者的故事,所知也不比维兰更多,但她始终沉静如一,既没大惊小怪,也没表现出过分的担忧,看来接触新鲜事物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只在最后,她叫了我的名字。
“席拉……”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说,“看紧他,别让他干什么傻事。”
“呃……”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她特意点名叮嘱让我深感荣幸,但在这个问题上。应诺与否都不妥。
她看出我的尴尬,嫣然一笑:“只消……让他知道我们都爱他,你和我。”
维兰在一旁看着,微微勾起嘴角没有作声。我与他对视一眼,朝向镜中说:“我想他知道。”
结束通话后他凑过来亲吻我,我注目了他一会儿,说:“我真幸运。”
他挑挑眉。
“你是个好老公。”
他无声地笑起来,继续亲我。
我知道他在法米亚面前是很维护我的,否则她根本没必要向我示好;婆媳碰面,他却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在照顾双方感受的同时,也给了我充当“润滑剂”的机会。他在这方面的情商,无论是否得益于复杂的成长环境,都很难得。都说媳妇难为,有他在。我着实轻松了不少。
夜半从睡梦中醒来,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听到维兰窸窸窣窣了一阵,然后法米亚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座城,我想起来了。”
她说小时候曾听过类似的故事,一座城市,进去的人可以在不消耗时间的情况下留存记忆。所以是学习、交流、沉淀身心的好去处:新学了知识技能,进去磨练;疲惫了,进去放松;需要思考问题,进去“闭关”。但她并不知道这座城市是真实存在的,也想不起讲故事的人是谁。
假定法米亚描述的城市就是我们见识过的那一座,那么。它应该是一个“港湾”而不是“牢笼”,泰勒他们的情状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次,它真的就是伊欧所说的“恶之城”吗?
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并未转身,仍旧朝着城的反方向前进。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是一弯上弦日,直视它也不觉得刺眼,黯淡的光线照得天地间朦朦胧胧一片红色。
我们走了一天,旷野仍未到头,空气中渐渐有股淡淡的咸腥味,天上开始出现盘旋的孤鸟;脚下的泥沙变为黏土,夹杂着像是黏菌类的半透明胶状物,踩上去滑溜溜的。
维兰用纯物理的方法测量此地的时空坐标,有一组数据与我们刚进入幽冥之境时的测量结果相对应,后者和沼泽区之间也有一组对应数据,两者不是同一组。这个结果不坏,说明我们没有掉进莫名其妙的地方。
天色越发昏暗,空气中的咸腥味渐浓。我可能有点眼花了,因为我刚才仿佛看见不远处的丘陵滚了一滚,再一定睛,嗯,是静止的。但维兰倏地停下脚步。
“不对劲。”他说。
“嗯?”我偏了偏脑袋正想看他,冷不防脚下一滑,差点扑地,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拎起,随即向上一跃。他不会飞,我们当然很快就降落了,但这当儿,已经看清土地像活了一般蠕动起来——底下有东西?!
落地之前,维兰飞快地冻住了底下几平米的黏土,放眼望去,地平线全在剧烈抖动,牵引着我们脚下的冻土也在嗡嗡震颤。
“不是底下,是这泥土。”
四周的丘陵由远及近向我们翻滚而来,犹如风雨中的海浪,并且越堆越高,像一张兜起来的巨毯,似乎想将我们活埋。维兰毫不迟疑地放出风圈,一边淡定地安抚我:“放心,这东西魔力不强。”
果然,没过几分钟,泥墙就败下阵,被风圈推了开去,“围挡”越来越低了,原来它在悄悄地往外滑行,看样子想撤退。维兰没理会,牵着我仍沿先前的路线往前走,脚下嗤啦啦地冻出一条路来。
地形已经全变了,可以清楚地看出黏土正在一绺一绺地急速逃离,发出嘶溜溜的声音,仿佛什么黏土巨怪的触手。黏土表层的杂草被掀得七零八落,露出白花花的根……不对,不是草根。
我拽了拽维兰的胳膊,他点点头:“骨头。”
很像人骨,而且不止一处。显然不是泰勒的老乡。
看来快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