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用意(mao)味(gu)深(song)长(ran)的眼神看着我笑。我只好避开她的视线。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结婚。最近因为老是见不到爸妈的面。晚上回来如果不是特别晚,维兰会陪我先去爸妈那儿坐一会儿,吃个夜宵,聊几句,然后再返回住所。他们相处得已经十分融洽了,有时甚至感觉像家人一样;被我妈用一种“好事将近”的态度对待着,他也没有回避或退缩的样子。但其实,他一次也没跟我提过结婚的事。
不是说我们相处得不好。事实上,我真心觉得我们如今简直像蜜里调油一般。虽然仍然坚持之前的想法——结婚是件太严肃的事,至少需要时间来检验我们的感情能不能挺过头几个月;但他完全不提。我又莫名地有点烦恼。
言归正传。现在临近黄昏,换作是正常的上班族已经差不多快要下班了。维兰在数墙之隔外的小会议室里跟大臣们扒拉扒拉,刚进去没多一会儿;我正在看资料,偶尔溜号,心想这段时间学的东西比三境岛学院高年级的课程还要博大精深,等啥时候复课了是不是可以申请免修?不过现在还想着混文凭的事是不是有点小市民……
我无意识地看着鸭蛋黄色的天空中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是一只鸟,直冲我所在的房间窗户而来。停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看着我。是一只灰色的鸽子,脚上绑着一小块赭红色的布料。
我犹豫了几秒,见它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开窗将鸽子脚上的布料解了下来。鸽子乖巧地停在窗框上,发出细小的咕咕声;布料厚实但手感柔软,似乎是品质极佳的毛织品,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几句精灵文——
致席拉.塔拉小姐:
昔日匆匆一别,音容笑貌。今仍历历在目。
巧遇令堂与令尊,欲代为邀尔一叙。
奈何二位戒心甚重,不信你我有旧。
特遣信使携令堂衣袂一角前往,并为指路。
惟速,惟独。
亚摩
我盯着落款,在记忆中搜索了好多人名和人脸之后方才想起——亚摩,是我第一次用血刑术时困住的那三个水贼的头目!
一时间脑中转过许多念头:那几个水贼还活着?到了人境?他们是怎么捉到我爸妈的?这是不是一个唬人的把戏?
我并不知道今天妈穿的是什么衣服,这块赭红色的布料究竟是否属于她,我完全拿不准;但我知道,魔法屏障撤下之后,爸妈确曾几次离开过城堡。
这要从那张“开后门”的名单说起。爸妈都是独生子女,但他们还是有些堂表亲戚的,虽然跟我不熟,但与他们一直都有些来往;亲戚们为接种疫苗来到伊丹,爸妈知道不便把他们请进城堡,便让侍从帮他们在首都找到了不错的临时居所,然后主动前去探访。爸妈从未在媒体上抛头露面,再说每次出门都很低调,也有随从保护,一般是比较安全的,但是……
我立刻通过动力传声系统联系爸妈的住所,接听的侍从说他们外出还没有回来。
……怎么办?
明知这是个陷阱,可是不能不去。
我转动着手指上的“恋歌”,又把署名为亚摩的这张纸条细看了一回。纸条干净,质地是品相不错的木浆纸,没有劣质纸的刺鼻气味;字迹整齐,可见书写者十分从容;红墨水散发出胭脂虫的甜香,品质也不差。自称亚摩的这个人,并不是个绝望而落魄的家伙。
我沉吟片刻,转身到更衣室里换了一双轻便的毛靴,从衣帽架上取下披风系好,走回窗边捉住鸽子,一手握着它藏入披风下,一手将纸条搁在书桌正中间,用茶杯压住,又将一把小巧的银质裁纸刀塞进靴筒,然后离开房间,沿着走廊光明正大地出了皇家科学院。一路都有人向我行礼,我只点头示意,几道关卡的守卫见我独自出来,面露疑惑,但还是放行了。
重新走入天地间时,满天红霞。我把鸽子从披风底下拿出来,松开手掌,它扑腾翅膀,先是下坠然后飞了起来,停在前方一盏路灯上回头看我;我跟上去,它又继续向前飞。
皇家科学院是疫苗接种的地点,周围人来人往,我目标小,踽踽而行不大引人注意;于是我把披风的兜帽放下来,露出脸和深棕色的中长发。这样回头率比之前高了一些。西行十几分钟,路边的帐篷突然戛然而止。我估摸着,快的话,维兰可能已经看到了那张纸条,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我从未真正踏上过这片土地,对它的概念主要来自地图,但也知道应该接近西郊了,因为皇家科学院的选址原本就在首都西部较为冷僻的地带。路上大部分的建筑都隶属于科学院,外表看上去冷峻、严肃,少有人烟。这一带不允许沿街搭帐篷,好处是路边有天眼。
渐渐地,高大的科学院附属建筑开始变成低矮的连片温室,然后是露天的苗圃和荒地。直到前方出现一片槭树林,半是青绿半是粉红;林地外围有石砌的护栏,林中似乎还有建筑。
大路在尽头转弯,树林正好在那拐角处分开一条小路,护栏相接形成一道拱门。走近可见,拱门上方嵌着一块生锈了的金属牌匾,上书“宁西慈善公墓”,字迹有些斑驳。
灰鸽子站在那拱门上转了转脑袋,低头用喙叩了叩牌匾,发出丁丁的声音,然后看了看我,振翅消失在林中。
槭树林上方的天际,残阳正在吞吐着最后一线火红的边缘,烧得天地间一片血色;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身后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人影,我定定神,走进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