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彩的同族相残,至此她对域外天魔的观感更是低到了极点。
狂暴、强势、占有,这是它们的本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竟是如此容易,内斗如此凶猛,昔日的域外天魔之败,当真不冤。
甚至任冉开始怀疑,宁康靖这般做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同族争资源,只怕它多半还是为了自身的发展吧。
当然,人族内部也有内斗,妖族亦如是,她倒也不能说谁更高尚。但这种凶狠的、不服从就消灭,没有任何妥协,更说不上海阔天空的斗法,当真让人胆寒。
任冉想,大概宁康靖自己也没想过最后会是这种死法吧,这几个被任冉囚禁过的域外天魔远不是他想象的那般脆弱,反扑的极其厉害。
不过,它们也没讨得了什么好,最后关头,宁康靖控制那些被他们吞下去的意念进行了自爆,它们因此烟消云散。
总体算来,还是宁康靖棋高一着。
这时候的宁康靖不过只剩下一丝残念,苟延残喘罢了,那三个前来助阵的化神,见势不妙,虚挡几招,果断地逃之夭夭,因此晟达与晟佑也终于腾出手来,将晟江制住了。
此刻的晟江,灵力透支,识海混乱,其实就算他们不出手,也会倒下。
“你们,打算怎么对我?”
宁康靖躺在地上,抬头看天,看上去丝毫不将自己的处境看在眼里,洒脱至极。
晟达、晟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将问题丢了琅琊公主:“阿绯,你怎么说。”
因为战事已毕,琅琊公主也从大阵的控制室中出来了,四千九的戍边军看似不少,然而这些为宁康靖所控制,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的戍边军,失去了宁康靖的统帅之后只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有两个化神在此,丝毫不用担心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
琅琊公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尘埃里的宁康靖:“不成功,便成仁,两位皇叔送他上路吧。”
“阿绯,”
宁康靖闭了闭眼睛:“你的心变硬了。”
琅琊公主淡淡道:“这还要多谢你。”
任冉这会儿正在放心大胆地检视着那些戍边军,他们终究是人类修士,要是为宁康靖陪葬的话,对于广林界来说,那是莫大的损失。
她却发现,虽然战事已了,戍边军身体里的那道黑气却还在想宁康靖所在输送,极细微,但源源不断,源头正是他们识海里那块黑斑。
任冉蹙眉看向宁康靖,此刻她倒不惧他,只是他的控制始终还在,不知她一旦动手,宁康靖那边会不会察觉,万一留下类似自爆这样的暗门,戍边军们就当真无救了,不如还是等他死了再动手好了。
可他会不会又临死反扑呢?
任冉斟酌不定,有些怒气冲冲地看向宁康靖。
这时候宁康靖又开口了:“公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只问你,你当真没想过,如果没有那次,我们会怎样?”
上次他这么大片大片煽情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用一片树叶划伤了公主娘的手,还想趁机用意念碎片控制她!
任冉警惕之心顿起。
琅琊公主笑笑:“之前我是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理由,也会给你机会。不过,也正好之前听完了,所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拖延时间了。”
“佑叔,”琅琊公主背过身去:“您送他上路吧。”
“呵,”宁康靖冷笑:“你真以为他杀得了我吗?他毁去的,最多只是宁康靖的肉身而已。”
任冉可笑地看着他,他说这句话其实还只是在拖延时间,当真他不惧怕,又何必说出来?
晟达和晟佑相视一眼,却是谨慎了起来,他们对于域外天魔的所知都是让人极不设防的那种,便是夺舍了也可自主逃脱,因此倒一时无法断定他这句话是真是假。
如若是真,他这般说也并非完全没有理由,那就是他舍不得这具肉身,此刻有肉身困住他还算好对付,一旦替他毁去了这个肉身,岂不是海阔天空?
虽说他们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域外天魔,但是域外天魔本身那么细小,又极擅长遁术,逃走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他们没有任冉这样的凤凰真眼,对于宁康靖何以突然落到了这个地步完全不知情,只当是两人经过了什么凶险的暗战,才落得如今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伤的只是肉身,而非本身。
晟达将视线投向了任歌,顿了一顿,道:“歌儿,你来。”
“我来吧。”
任冉义无反顾地截了下来。
“不,”
任歌不等晟达、晟佑发出质疑,静静道:“我来。”
他不想让任冉暴露,他有煞剑,所以能以元婴的修为斩杀宁康靖,任冉凭什么能杀死宁康靖?
任冉默默地看向任歌,她着实不肯让他面对这样父子相残的局面,哪怕已经被夺舍,对方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任歌却相当坚决地看着她,表示他的决心。
“当真无妨吗?”
任冉忍不住传音询问。
任歌只回了两个字:“放心。”
宁康靖嗤笑出声:“你当真要弑父吗?”
任冉厌恶地看着他眼里的惊慌,他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从深情款款到讥讽挤兑,将之前那个威风凛凛、一言九鼎的天南将军形象毁到了极致。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能让琅琊公主看清他吧,这样悲伤也能少一些。
并且这时候宁康靖已经完完全全不是先前那个宁康靖了,与那些域外天魔一战,宁康靖此刻的识海中,一点白光都无,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片黑暗。
这个宁康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爱恋琅琊公主、心存矛盾的宁康靖了,而是纯粹的域外天魔,又或者说域外天魔变种。
任冉悄悄将这些说给任歌听,任歌对她微微一笑,眼神凝肃,应是有了定夺。
任歌淡淡道:“其实我并不在意你其实是不是夺舍的,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既然宁康靖的确是我生父,于我有骨血之恩,那么我便留存他的骨血,只诛杀你好了。”
宁康靖一怔,彻底恐慌了起来“你父亲的神识至今还有留存,你杀我就是杀他!”
“我想,与其被你一点一点彻底蚕食,他更乐意与你同归于尽。”
任歌淡然挥剑,一道无形的剑气如电一般,没入了宁康靖的眉心。
“魂剑!”
宁康靖的表情惊愕至极,似不信这世上当真能使出这一剑来一下,下一瞬却是眼神一空,已然魂飞魄散。只是溃散的仅是神识,身体上犹然灵气浓郁,一时倒未立刻崩毁,恰应了任歌的那句话,只诛杀他,留存骨血。
任歌见状,松下了之前提起的那口气,面色不由一改,喷出了一口鲜血。
心中是否悲恸暂且不说,能让宁康靖如此惊讶的一剑,其消耗自然不小,集聚了不止任歌的每一丝力量,更有剑老的一丝灵魂之力加持,这些所有的能量被他完全地从身体里压榨了出来,血肉筋脉等还好说,脏腑负压实在太大。
也就是他一直被任冉的红烧肉滋养着,脏腑早就无比坚韧的了,换作别人,必然不堪负荷。
终归现在人是无事的,消耗的那些,日后慢慢将养回来就是。
任冉心中为任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为那些戍边军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并没有那样自爆的暗门还是时间上来不及,这群戍边军总算没有被宁康靖一波带走,只是神色痴呆,仿若无魂。
任冉再不迟疑,指示金线进入其中一个识海。
金线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一看到那个阴影却是瞬间就抖擞了起来,接着根本不需要任冉指引,如侠蝶穿花一般,欢呼雀跃地在那四千九百人的识海中呼啸而过,而后给她带回了四千九百个微黑的……栗子?
上次在龙之墓地沉睡了那么久总算将之前攒下的识种给消耗光了,如今却又多了更大量的栗子,也就是她如今的识海宽阔无比的,换早早先那个,早被挤爆了。
任冉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些“储备粮”,再看着金线毫不客气地裹住了一个,炎火精更是欢呼雀跃,啊呜一口就近咬了上去,便是剑老,虽有些矜持,剑尖却也悄悄扎进了其中一个栗子里。
既是他们都喜欢,那就这样吧。
任冉莞尔着将意识退出了识海,准备陪任歌回去养伤,在那之前,她当然还要将戍边军的事传音给琅琊公主知道。
因为这些栗子成为了储备粮的缘故,这些戍边军尽皆清明了过来,往日的所作所为,包括今天的一举一动却留存在了记忆当中,自然也对自己之前的举动了如指掌,这种对内举枪的行为让他们一个个都羞愧不已。
往日倒也还好,往日他们驻守天南,虽为宁康靖所逐渐控制,一旦有战,那也是对着妖族,须没有伤害同族分毫。
琅琊公主本就心中有数,看到他们的表情,心中很快就做下了决断。
还有什么比将功赎罪更能拯救他们的呢?
从此他们会更加忠心地为广林戍守天南吧!
琅琊公主原有意让任冉和任歌去做这个,任冉却是避之不及,她一堆杂学都学不完了,哪有心思在这些跟人打交道的俗务上分心?
至于任歌,那更是除了自家妹子和剑,心里再容不下别的的那种人。
当然了,琅琊公主和鸟妈在他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只是位置还要略在任冉之后一点罢了。
琅琊公主不好勉强他们,何况任歌带伤,只得放他们回去休息。
但在戍边军中为自己儿女扬名、示恩,这些总要做的。
任歌的伤重退场正好还可以被利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