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的快餐盒能不能顺手就丢掉啊?你的牛仔裤真的不是耗子啃出的洞吗……”
“哎,女人就是事儿多。”龙天对天翻了翻白眼。
“是我事儿多还是你太邋遢了?同为百伽图出来的人,顾沅的家里整洁得都不带烟火气,让我一直以为他一定是回了家就直接躺床上,其余什么都不碰。而你的家简直就是垃圾场,不,是火葬场!”
“我觉得我这儿还不错啊,很有生活气息。我们在非洲的时候,住的可是连马桶都没有的屋子,只有一根管子戳在地面上。”
“那……你怎么解决生理问题?”振羽目瞪口呆道。
龙天很自豪地说:“我尿得可准了,从来都不像别人乱撒一地。”
振羽的脸已经彻底黑掉了。
“好了好了,叫你来不是让你批评我的生活作风的。看见那个谱架没,上面插的乐谱,会拉吗?”
振羽一回头,看见屋子里唯一一块还算整洁的地方立着一个谱架,旁边放着龙天的琴盒。
她走过去读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听过。
“要不要听我演奏一曲?”
龙天挽着袖子走过来,只一个拿小提琴的动作,整肃的面容就与刚才完全不同了。他试了几个音,随即行云流水般的曲乐从他的琴弓上倾泻而出。振羽刚听了四个八拍,就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她听出来了。
这是上次龙天在后花园里拉的曲子。
哀婉而又悲怆的曲调,如同九天之上的梵音,迅速把她拉回了刚才抢救的那一幕。心肺复苏、强心针、电击……无数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怎么都挽救不了他的生命……亲人的眼泪和呼唤,也不能让他离开的脚步迟疑半分。
有时候,医生就是这么无力,无论你用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办法,病人也还是会死。
人,终究都会走向死亡。
龙天一曲歌毕,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她。
“如何,哭出来好点了吧?”
振羽揉揉发红的眼睛,撇撇嘴,点点头。
龙天甩过来一把钥匙。
“下次你要是再为这种事不开心,就到我这里来拉曲子纾解压力吧。可是,我不许你在抢救的时候就开始分心,泛滥的同情心对病人毫无用处,只有危害。”
振羽不服气地说:“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有时候也有心肠软的时候……”
“那就让自己变得铁石心肠。”
“可是,医生不是最有爱心的职业吗?”
“不,医生是最无情的职业。”
龙天的面孔一时间变得严肃起来:“你看过剖腹产吧,撕裂大网膜的那一瞬间,是不是觉得很血腥很残酷?你知道坏疽吧,哪怕只是一个脚趾头黑了,说不定也要截掉一整条腿。为什么医生不肯给自己的亲人做手术,因为他下不去手。手术台就是战场,必须当机立断。你的心慈手软,是对病人的不负责,是对顽症的姑息养奸。”
“那……你做到铁石心肠了吗?”振羽支吾着问。
“不能。”龙天竟也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你还说我……”振羽憋屈地看着他。
“可是我的体内有一个开关。我知道什么时候让它开着,什么时候应该关闭。”
龙天走过来,在振羽的背上拨了一下。
“好了,现在开关打开了。想流马尿就赶快流吧。”
振羽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说:“刚才你拉的曲子叫什么?能不能教给我?”
龙天的脸上滑出一个暖暖的笑容。“曲子叫《天职》,是世界医师慈善音乐会的主题曲。”
《天职》……振羽悄悄咀嚼着这两个字。难怪这么有画面感,原来是写给医生的歌。她走过去,拿起小提琴问:“可以借你的地方练练琴吗?”
“请自便。想来的时候随时可以来。”龙天摆出一副海纳百川的慷慨模样。
振羽微微一笑,随即专注地练起琴来。来到这个城市后一直处于奔劳的状态,几乎没有摸过琴,振羽的技术也有些生疏了。只是她天生一股韧劲,拉不好就一遍一遍地拉。龙天端了一杯咖啡,开始时还指导几句,后来就索性靠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帘上倒映着一片金灿灿的光,醒来后才发现是天边的第一道日光沿着玻璃窗斜斜地照进了屋子。而振羽就站在这道金光里,孜孜不倦地拉着小提琴,她在琴声中倾注了那么多的感情,每一次开阖,每一声弦动,似乎都有成串儿的泪水从琴弓上撒下来。
如同圣女的叹息穿过十字的花环,一浪一浪扑向他。
龙天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比天边喷薄而出的红日更加美丽,更加圣洁。
悲伤和迷茫都将随着黑暗渐渐散去。
一线金色的曙光,正从他的眼前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