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很是不耐烦。他伸出手来,桥央白没有深握,只是浅尝辄止地搭上了手指,这手就算是握过了。
董五会察觉到了桥央白的不屑,脸有点绿。
桥央白本想在远一点的地方坐下,结果还没沾到座位,就被皇甫沅硬生生拉到了自己身边。
“桥总,董五爷今天可是来和你谈判的。我只是个中间人,有什么想聊的,你们尽管聊好了。”皇甫沅眼带笑意地看了桥央白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靠在软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酒。
桥央白偏了偏头,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董五会:“我猜,大概和御商帮的事有关吧?”
在董五会眼里,女人都是小家子气的,磨磨唧唧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如今桥央白直入主题,董五会觉得既惊喜又痛快,于是抚掌大笑:“没想到桥总是个爽快人。”
桥央白不是傻的,之前皇甫沅对跑马地的事一直有所保留,再加上她今天在门口看到的那个文着火麒麟的壮男,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捣鬼,她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
于是她轻笑了一声:“爽快有用吗?爽快就能让董五爷不动御商帮在跑马地的地盘?”
原本心情好转的董五会,这么冷不防地被桥央白噎了一句,脸色又不好起来:“你以为御商帮有那几个所谓的组长管理,就能屹立不倒了?商瑞墨是主心骨,没了他,商氏和御商帮早就支离破碎了。”
桥央白倒也不恼,仍是清清淡淡地笑:“是吗?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先生了。”
皇甫沅在一旁憋着笑,这么久来董五会一直给自己添堵,如今看到桥央白反将董五会一军,他心情不舒畅才怪。
董五会的脸涨成猪肝色:“所以你是不打算听我的提议了。”
皇甫沅在一边听着,觉得桥央白指不定又要怎么挤兑董五会了,刚想继续看好戏,桥央白却摆出一副好商量的姿态:“我可以听听。”
见桥央白突然服软,董五会又精神起来,将手指插在皮带里,神气十足:“其实我的要的也不多,只是割几块地,和几个百分点的商氏股权。只要你答应,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的人再也不会侵犯御商帮一步。”
“割让御商帮的地盘给皇龙会,然后换得御商帮的平安吗?御商帮和商氏唇亡齿寒,我怎么会为了眼前的稳定而削弱一直为商氏保驾护航的御商帮的实力?”桥央白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酒,“董五爷,我是没什么经验,可是也不至于让人这么欺负。”
“所以你是不答应了?”
桥央白纹丝不动:“不答应。”
董五会以为跑马地的事已经足够令桥央白恐惧和忌惮,他以为她至少会跟他在场谈判中讨价还价,却没想到被她一口回绝。
一直看热闹似的皇甫沅嘲讽地看着董五会,终于开口了:“你看,我都说了,桥总的东西动不得。”
“我董五爷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躲在夫人怀里吃奶!要不是皇甫老爷子走得不是时候,怎么轮得上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崽子跟我叫板!?”
皇甫沅摊摊手,虽然未露怒气,眸子却闪着寒光:“我念在你辅佐老爷子多年的份上才隐忍不发,你不要挑战我忍耐的极限。你想越过我,可以,你自立门户,从此和皇龙会再无瓜葛。如果你留下,就要看清楚以后谁说话算数。”
眼看着又要撕破脸,董五会气得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他回头,眼睛充血地盯着桥央白:“别以为有他护着你你就能高枕无忧了,皇龙会的事,没有我董五会,就算是他皇甫沅想做也做不成。”
说完重重的一声关门声。
包厢内霎时恢复了宁静。
桥央白见他走了,缓缓吐了一口气,将后背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你还好吗?”皇甫沅探身,关切地问。
桥央白感觉到皇甫沅靠近自己,并没有躲,只是静静盯着天花板,说道:“他和汤穆是一伙的,他们是要把商氏从里到外一起掏空。”
见桥央白如此担忧,皇甫沅有些后悔安排这次会面:“我安排你们见面,就是要让他知道,想动御商帮,是不可能的。至于其他的话,你听听就算了。”
“可他不会死了这份心的。”
汤穆,汤邵东,欧阳司,董五会……这些人的接连出现压得桥央白喘不过气来。
皇甫沅看桥央白疲倦的模样心疼,柔声问:“我送去的东西,你都吃了吗?”
桥央白没避讳,大大方方地点头。那些药膳都是按照日期精心排好的,来迤逦园之前她还吃了今天的份。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毕竟皇甫沅写在纸条上的威胁,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在你这儿,我要是想保住御商帮和皇龙会之间的和平关系,只要吃你送来的东西就好了。而在董五会那里,我却要付出地盘和股权。”
皇甫沅轻声笑:“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桥央白没理他,或许是因为累,想找个解脱,便随手拿起桌上的小玻璃杯,一饮而尽。
一直都很淡定的皇甫沅瞬间瞪圆了眼,大声吼:“这么烈的酒,哪有这么喝的!?”
桥央白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可是皇甫沅知道,那是精馏伏特加,酒精浓度超过八十度。酒量再好的人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更何况桥央白根本就不会喝酒。
这一杯喝下去,就像一把火从喉头一路烧过食道抵达胃部,肚子又酸又疼,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桥央白?央白!?”
皇甫沅把桥央白搂过来,后者开始有些发晕,一开始还极力挣扎,不一会儿就像滩软泥似的跌在皇甫沅怀里。
“什么酒,怎么这么……”桥央白口齿不清,但意识还在。
“超过八十度的酒你也敢这么喝。”皇甫沅嘴上责备,其实心里心疼得要命。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桥央白身体状况,这一杯下去,一头牛都可以喝倒了,更何况她?
“帮我打电话,叫司机……送我回公司。”桥央白想掏手提包的手机,却没力气。
“回什么公司!你再这么累下去,别说价值百万的药膳,就算我把全世界最贵的药找来,也救不了你。”
桥央白把手掌搭在额头上,觉得脑子嗡嗡作响:“那就不救了……反正……反正也是浪费……”
“胡说什么。”
桥央白混沌中感觉被人了抱起来,此时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有迤逦园幽暗的灯光在脑海中旋转。
皇甫沅把桥央白抱下车的时候,正好撞上在别墅门口东张西望的玫澜。
玫澜以前是最得皇甫沅宠的,皇甫沅每次去悦皇会所,最常点的就是她。可是最近玫澜一连好几个月见不着她的金主了,她心里着急,怕自己就此失宠,又联系不上皇甫沅,才来他家门口等着。
“大少,我……”玫澜刚一迎上来,就看到皇甫沅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玫澜来的不是时候,皇甫沅正因为桥央白误喝了自己的酒着急,此时一点好气都没有。
“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玫澜是悦皇头牌,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何其多,可偏偏她最上心的皇甫沅此时却抱着别的女人,丝毫不看她一眼,她顿时妒火中烧。
玫澜赶紧往皇甫沅身上贴:“大少,您好久没来看玫澜了,玫澜想您。”
这话听在任何一个男人耳里,绝对直接跌进温柔乡。可是皇甫沅现在满心都是桥央白,哪儿还听得进去这种幼稚的撒娇话。
“下次我不叫你,你就少在我面前晃!”
皇甫沅闪过玫澜,径直进屋了。
只剩玫澜在原地气得跺脚。
桥央白已经吐了好几遭,皇甫沅的外套上全是污渍,可后者毫不在意似的,一路快步抱着她进了别墅。
张妈睡觉轻,听到玄关吵闹,赶紧披上衣服起身来看,这一看不要紧,自家少爷正抱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进来。
“哎呦少爷,这是怎么了?”说着就要接手桥央白。
皇甫沅一把闪开:“你甭管了,我自己来。”
张妈在一旁干着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醉酒的桥央白并不安分,一个劲儿地在皇甫沅怀里折腾,这一翻身一个不小心,就把皇甫沅的锁骨挠出一条血口子,张妈看着这个心疼啊,又不敢张嘴说。可皇甫沅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抱着桥央白动作丝毫不减轻柔,连眼都没眨一下。
皇甫沅把桥央白抱进自己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给她拿套新睡衣。”
“新睡衣?”张妈一愣,“少爷,家里没有全新的女式睡衣啊。我倒是有几套,可是怪旧的了……”
皇甫沅以前虽然经常带女人回来过夜,但从没留人超过二十四小时,所以家里自然没有这些东西。
“那就拿我的。”
“是。”
张妈按照皇甫沅的指示放好洗澡水,伺候桥央白洗了澡,又给她换上了皇甫沅的睡衣。男式睡衣穿在桥央白身上,松松垮垮的,袖子和裤腿都长出一大截,更显出她的纤弱。
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又累又乏,出了浴室就直接倒在了皇甫沅的大床上。
张妈忙完这一系列,还是不太理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她看着桥央白,觉得她模样蛮清纯的,不像少爷之前带回来的那些人。可是又喝得烂醉,不省人事。
思索良久,张妈还是问出了口:“少爷,要不要准备客房给这位小姐?”
正在解领带的皇甫沅连头也没回:“不用,她就睡这,你去休息吧。”
张妈抱着皇甫沅脱下的脏外套走了,皇甫沅随手将领带扔在一边,走过去看桥央白。
桥央白还没睡实,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脸颊,甚是可人。
“真是,头发这么湿就直接睡,也不怕着凉。”皇甫沅摸了一把她的头发,转身去浴室取了吹风机,将她的头垫在自己腿上,给她吹起头发来。
桥央白不知道自己枕着皇甫沅的腿,只觉得枕着很舒服,再加上吹风机的风很暖,便乖顺地接受了这项至尊服务。
“我这辈子还没伺候过谁,你当了第一位,有何感想。”
皇甫沅问,桥央白没有回答。
明知她听不到,皇甫沅还是笑吟吟地:“架子还不小。”
忙活了一通,总算把她的头发全吹干了。皇甫沅把她抱进被子里,仔仔细细地盖好,这才将桥大总裁伺候妥当。
洗完澡出来,他见桥央白已经睡着了。
桥央白这几个月来一直失眠,如今躺在皇甫沅的大床上,虽睡得仍不安稳,但远比之前强多了。
“你说你要是总这么乖该多好。”皇甫沅蜻蜓点水地吻了吻桥央白的额头,“商场和黑道上的那些事,是你说抗就能抗的吗?”
伸手关了灯,屋内霎时一片漆黑,只有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缝中洒进来,温柔地环绕着桥央白。
皇甫沅掀开被子躺下,熟睡的桥央白只觉得床的那侧微微一陷,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陷落,她伸出手去摸索,果然摸到了体温。
这边皇甫沅还没躺稳,就发觉桥央白的手伸了过来,扣住了自己的手臂。皇甫沅正纳闷,桥央白就一个骨碌滚过来,直接扎到了他怀里。
突然的投怀送抱让皇甫沅一愣,桥央白穿着他的睡衣,瘦弱的小身子蜷成一小团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颈窝,手臂缠着他的腰,两个人的姿态别提有多亲密了。
月光下桥央白光洁的锁骨和湿润的唇,看得他呼吸不稳。他低下头,在桥央白的锁骨上细细啃咬,桥央白主动抱上他的脖子,无意识地哼着。
如果用火来形容欲望,那皇甫沅现在就是随时都要爆发的巨型火药厂。
他已经等不及,动手去解桥央白的扣子,恨不得现在就压她在身下好好疼爱。
直到他听到一声很安心的叹息,和下面这句话。
“瑞墨,你可算回来了。”
皇甫沅脸色唰地变了,手也跟着僵在半空。
桥央白浑然不觉抱错了人,还在梦里念叨:“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皇甫沅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仍旧不死心地问:“我是谁?”
“瑞墨。”
他咬牙切齿:“我是皇甫。”
桥央白整个人都睡迷糊了,梦里只记得牢牢抓着商瑞墨怕他再消失,一时间连皇甫沅都记不得了,于是她问:“谁是皇甫?”
皇甫沅脸都绿了,恨不得一脚把桥央白踹下床。
可是桥央白像个小猫似的在他肩上这么一蹭,他又不忍心了,只好忍着火听她嘀咕。
“你回来就好,我什么都不问,只要你回来就好。”
哼,八成是回不来了。皇甫沅在心里答。
“小石特别想你,咱们周末去把他接回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你周末工作忙吗?”
皇甫沅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不忙。”
堂堂皇龙会皇甫大少,如今竟为安抚一个女人装成别的男人,说出去还不知道要被人笑成什么样。
桥央白说了好半天的梦话,都是些平时她清醒时候不会说的事,大多是和商瑞墨之间的私事。期间皇甫沅的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再变黑,可谓色彩缤纷。
可他到底没有松开揽着桥央白的手。
就这么折腾到凌晨三点,桥央白总算踏踏实实在皇甫沅怀里睡过去了。
皇甫沅也累了。
可刚一阖眼,阿毅的电话就来了。
按下接听键,皇甫沅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怀中人。
“怎么了?都几点了知不知道?”
“老大,董五爷那边有大动作了。”
“这么快?”
皇甫沅心中一惊。
“属下也没料到,我以为老大您在迤逦园教训了他一顿,他会消停几天。没想到变本加厉了。
“在哪儿?你把信得过的人都带上,我也马上过去。”皇甫沅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记住,要信得过的。”
挂了电话,皇甫沅要下床。没想到桥央白把他抱得死死的,一下子竟没挣脱开。
皇甫沅何尝不明白,她是怕商瑞墨又离开。
于是他俯身到她耳边:“别怕,我去去就回来。”
桥央白还是不放手。
皇甫沅吻了吻她的脸颊,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我答应你,一定回来。”
听到这话的桥央白总算放了心,手上一下子松了劲儿。
皇甫沅下了床,穿戴整齐,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桥央白,他这辈子还没对什么人如此不舍过。
我会回来。
我答应要给你造新的世界,就一定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