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衰、遇水则死、遇火……则生。”狄青马上回答道:“前三句都算应验了,只是最后一句‘遇火则生’,还请方丈释疑。”
“我佛家,讲得是火中涅磐,”圆觉缓缓道:“灭死生之因果,渡生死之瀑流,才可苦痛消除而得自在。”
“如何才能涅槃?”狄青轻声问道。
“放下!”圆觉当头棒喝道:“放下一切是非心、名利心!斩断一切因果、烦恼!”
“放下……”狄青愣住了。
“阿弥陀佛!”圆觉宣一声佛号,对狄青道:“相公恕老衲直言,你半生戎马、诚然战功赫赫,却也造尽了杀孽,而心中全无佛界。若还不悬崖勒马,立地成佛,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若平日,他的这番危言耸听,狄青也就是姑且听之罢了。然而今日,文彦博的那封手札,已经让狄青的自信轰然坍塌,此刻竟深信不疑。
“事既至此,你还要问什么?”圆觉深谙人的心理,不肯多说一句让人生疑的话,
“请教老方丈,金是沙来沙是金是何涵义?”狄青艰难问道。
“妄为金变沙,向佛沙变金。”圆觉又宣一声佛号道:“施主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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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为金变沙,向佛沙是金……”圆觉走后,狄青像着了魔似的,一直在念叨这一句,他的面色晦明晦暗,一生的荣辱,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他想到自己年少时在东华门,看到状元游街所立下的志向。
想到在西北战场上,那个披头散发、戴着青铜面具,所向披靡的鬼面将军。
想到赠与他《春秋》,勉励他要认真读书的范文正公。
想到韩琦杀了他的心腹爱将,嘶声怒吼道:‘东华门外,状元唱名者才是好汉!’
想到昆仑关上,自己大破侬智高的豪情万丈。
想到回京之后,官家那‘定不负君终生’的誓言。
想到四年来,在枢密使位上,自己委曲求全,却处处遭受文官奚落的愤懑。
想到官家忘记昔日的誓言,默许文彦博将自己驱逐出朝廷……
狄青突然觉着万念俱灰,虎目有泪光闪现。然而他终究是流血不流泪的英雄,深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道:“笔墨伺候。”
狄咨赶紧磨好墨,狄青端坐在书案后,提起笔来,缓缓写下重逾千斤的几个字:‘辞呈’!
“爹爹!”狄咨霍然变色道:“事已至此了么?”
“……”狄青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奋笔疾书,仿佛要把心中的委屈,在笔端发泄出来。
正在写着,门响了,狄咨沉声问道:“谁?”
“大哥,是我。”这狄咏的声音。
“进来。”
门开了,玉树临风的狄咏,出现在父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个高大的亲兵。
“他进来干什么?”狄咨皱眉道。
狄咏笑笑,转身把门关上,对狄青道:“爹爹快看谁来了?”
狄青闻言抬起头,那长脚的亲兵也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
“三郎,你怎么来了?”狄青惊讶道。
“不放心,来看看元帅。”陈恪解下身上的雨披道。
“我今天丢人了。”狄青自嘲的笑笑,让他坐到火盆边,把身上烘干。
陈恪依言坐下,扫一眼狄青桌上正在写的奏本道:“我猜猜元帅在写什么。”
“不用猜,是辞呈。”狄青将笔搁下,淡淡道。
“元帅怎么转性了,”陈恪一脸错愕道:“前些日子我劝你引退,还坚决不肯呢。”
“是朝廷的意思……”狄青叹口气道。
“这么说,你接到圣旨了?”陈恪问道。
“没有。”狄青摇头。
“有官家的手札?”陈恪追问道。
“也没有,是文相公的手札。”狄青再摇头,说出真相道。
我怎么从没听说,东府大臣能罢免西府大臣?”陈恪哂笑一声道。
“自然还有官家的意思。”狄青又叹一声,意态消沉道:“只是官家当年有言在先,此时不好出尔反尔,才会让文相公暗示我吧……”
“哈哈哈哈……”听了狄青的话,他的俩儿子都面色发白,陈恪却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