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丞领导的第二支队进军苏南,开辟广阔的敌后抗日根据地,摆脱了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的箝制,迅速壮大了队伍,并不断取得对日战斗的胜利。可是对于新四军留在军部一带的第三支队等部队,项英顽固地坚持滞留在皖南,并极端错误地将第三支队摆成了东起芜湖、宣城,西至青阳、大通镇的一个狭长的一字形长蛇阵,致使第三支队面对日寇、背对顽军,正面不断受日寇“扫荡”的威胁,背面受国民党第三战区部队不得越“雷池”一步的限制,不仅手脚被死死捆住,还随时都有被日、顽前后夹击一举歼灭的危险。
对此叶挺说,这种部署为兵家大忌。
对此项英说,这是军分会的决定。
对此,叶挺又说,中央和毛主席指示,新四军要向广大的敌后地区独立自主地开展抗日游击战争。
对此,项英又说,游击队到平原地区失去了山林依托,等于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难以立足。
以往,陈毅在时还可以与项英据理力争,叶挺还可以通过陈毅得到一些军分会上的内部情况以及项英的主张;可陈毅一走,叶挺则几乎完全被项英的“关门主义”排斥在军分会外面,不仅对党中央、毛主席发给军分会和项英的电报无权阅读,即使对军分会的决定他也不得而知。
因此,叶挺愈发觉得他这个军长遭到莫大的亵渎和嘲弄。起初,他还可以克制和忍耐,防止再因意气用事而有负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期望;可是到了后来,日寇为打通粤汉铁路,勾结伪军和国民党第三战区属下的“忠义救国军”,疯狂地向我进行“扫荡”,我军立刻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暴露出项英不执行毛主席指示的弊端。可是,恰在这时,项英又赴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等于把这个难以应付的复杂局面一古脑儿甩给了叶挺。
叶挺感到,这种错误完全是项英一手造成的,可项英却又离开军部迟迟逾期不归,这样一来,抵制中央和毛主席正确的战略方针造成的严重后果岂不要由他叶挺来负责?这种严重的责任可非同儿戏呀!此时,叶挺又得知他的家乡要组建东江游击纵队,当地党的负责同志期望他回去任总指挥。
于是,不愿再与项英共事的叶挺怀着“到哪儿都是干革命”的想法,不愿再在新四军中人格受辱,便忿然离开了新四军……
“希夷,你去不去呢?”李秀文温柔地问。
叶挺又深深吸一口烟,呼的一声喷出,随即在烟灰缸里用力捻灭烟蒂:“周恩来发来加急电报,一定情况紧急,还是回去吧。”“什么时候动身?”李秀文还是温柔地问。
“即日动身。”叶挺腾地站起来,一副横刀跃马的样子。
正在院里玩耍的叶挺的长女扬眉和四子华明听说爸爸要走,急忙跑进厅堂,一人拉着叶挺一只胳膊,摇晃着:“爸爸,不要走嘛,和我们一起过年。好爸爸,不要走嘛!”
叶挺鼻子一酸,他觉得还真没有与孩子们过过一个团圆年。多年来由于戎马倥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对孩子们的教导任务。他心里暗暗自责:孩子们,爸爸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爸爸欠你们的父爱太多了。但他立刻控制住自己缠绵的情感,弯着腰抚摸着爱女和爱子的头:“好孩子,爸爸离开你们是去为穷人打天下,不走不行呀,等今后革命成功了,爸爸天天跟你们在一起。”
贤惠的李秀文赶忙说:“眉眉,明明,快去玩吧,爸爸有事要办,乖孩子,听话。”
懂事的扬眉和华明眼里噙着泪花,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叶挺上前用手抚着妻子李秀文的肩胛:“秀文,我这一走,照料和教育孩子们的任务又由你一个承担了,我……”
李秀文连忙用目光制止住叶挺要说的话:“我知道,你过去跟随孙中山先生,打倒北洋军阀,现在又跟着共产党抗日,你就放心地去吧,孩子们我能照料。”
此刻,叶挺觉得与心心相印的妻子李秀文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是用手握了握她的肩胛,千言万语都通过手臂和肩胛流到彼此的心里。
叶挺不几日便由**乘飞机,经桂林,来到了已成为国民党“陪都”的重庆。
“希夷,你接到电报能够这么快赶来,我代表中央和中共中央南方局向你表示感谢。”周恩来一见叶挺的面,紧紧握住他的手,立刻告诉叶挺,党中央和毛**主席希望他留在华中,为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留在新四军。同时,项英在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时受到中央和毛**主席的严肃批评,项英表示以后要与叶挺搞好团结,注意发挥叶挺的军事指挥才能。周恩来还告诉叶挺,他将陪同他一起回皖南,给新四军指战员讲清楚,一定要在新四军中确立叶挺作为军长的地位。
叶挺听完既兴奋又不安,连忙说:“不不,路途这么远,局势又很不安宁,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吧。”
周恩来爽朗地一笑:“我现在既是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兼南方局书记,又是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而且又有浙江省主席黄绍竑陪同,我们会一路平安到达的。”
于是,周恩来来了个万里送叶挺。
项英为了表示对周恩来的隆重欢迎,将陈毅、张鼎丞、粟裕、谭震林等许多高级将领召集到军部,专门设宴款待。
当周恩来被请到主宾席上,叶挺和项英陪伴左右,待陈毅、张鼎丞等依次落座后,项英首先起身举杯,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兴致勃勃地说:“我代表东南局全体党员和新四军全体指战员,向中央代表敬酒。”
可是,当项英将杯酒送到周恩来面前要给他碰杯时,周恩来却阴沉着脸,手不抬,杯不举,身子一动不动。
为人处世一贯和蔼可亲的周恩来以往从来没有这样给人下不来台,可是眼下他必须要给项英点颜色看看。你项英也太妄自尊大了,怪不得叶挺要离开新四军。党中央和毛主席刚刚批评你不尊重叶挺,不了解叶挺的特殊地位,今天仍把自己当成“家长”,说明你把中央根本没放在眼里,对毛主席的批评全部当成了耳旁风。我周恩来这次从重庆陪着叶挺到云岭,一方面在新四军中宣传贯彻党的六届六中全会精神,一方面在新四军中要确立叶挺的军长地位,这是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可你项英,明明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还这样明目张胆地不尊重叶挺,仍然摆出一副党和新四军的头把交椅非你莫属的架势,你也太“老子天下第一”了!
这样一来,项英端酒杯伸出去的手伸着不是,缩回去也不是,一时间像身体冻僵似地站着一动不动。
尴尬。
令人难堪的尴尬。
就在这一瞬间,项英本来就黧黑的四方脸膛像烧红的炉堂,热辣辣地灼人。
就在这一瞬间,深感不安的叶挺急忙站起来举杯提议:“我和项英同志代表新四军指战员,欢迎周恩来同志前来指导工作,并为你的浙皖视察一切顺利,干杯!”
周恩来立刻抹去脸上的不悦,站起来满脸堆笑地举杯:“为了新四军在叶挺和项英同志的领导下,在国共合作中独立自主地深入敌后开辟更广阔的革命根据地,为消灭日寇,干杯!”
“要得!”陈毅用四川话粗门大嗓地喊了一声,“干!”
“干!”几位高级军事将领的酒杯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