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柔软的毯子包裹着它,哄它入梦。她曾对着阳光,用金色的梳子为它梳理羽翼,在它生病的时候,她曾为它垂泪,将它抱在胸前,用体温温暖它发凉的身体……
是她那双洁白的手,把她捧起,是她温婉的爱,让她重生。为了报答这份爱,它甚至宁愿为她而死。
吉娜一瞬间迷茫起来,她到底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会突然涌起这样奇怪的记忆?
难道,人真的有前生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是千万年,也许只是一瞬。相思转头向她,笑道:“这位可爱的妹妹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她这时的笑容中神秘的尊崇隐去,只有一种温煦,也让吉娜看到了原来她一直没有注意过的女人的另一面:坚忍,温柔,温顺而和美。
她无尽柔和的眼波,似乎并不是只注视着池塘残荷,而是爱惜地关注一切生命的终点,为任何不幸的陨落而垂泪,面对饥渴的乞丐,将自己瓶中甘露尽倾,而不会因此感觉有任何伟大。
她就这样淡淡微笑着,站立在斜阳池塘,看着吉娜。
吉娜从纷乱的回忆中醒来,一触到她的目光,脸上红潮顿时涌起,结结巴巴地道:“我叫吉娜,姐姐你好漂亮。”
相思盈盈一笑,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我叫相思,在阁中司上弦月主之职。看着你这样活泼的小姑娘,都不免觉得自己老了。”
吉娜急忙道:“姐姐一点都不老!姐姐才是漂亮得不得了呢。我原来觉得我最喜欢琴言姐姐了,现在我不最喜欢她了,我要最喜欢相思姐姐。”
相思和卓王孙听到吉娜如此天真的说话,不禁相视一笑。
吉娜急道:“你们不相信我么?我也说不出来的啦,就是一见到姐姐,就觉得很亲切,好像一见就知道一定会对我很好似的,我就想我以后要最喜欢相思姐姐啦……”
相思执着她的手笑道:“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我也是见了你就喜欢得不得了,你这么一说,原来和你真的是有缘。”
卓王孙笑道:“这孩子本就有些花痴,是见了一个喜欢一个的,你还要顺着她说。再惯下去,只怕这就成了她打招呼的口头禅了。”
吉娜脸通红,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的!我们喜欢来喜欢去关你什么事。反正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喜欢你!”
相思朝卓王孙微微一笑,也不因她这童言无忌而生气。
吉娜扬着头,看着两人相视微笑,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就仿佛最天真、善良的妹妹,看到自己最爱的姐姐,和天下最优秀的男子相爱,一种由衷的欣喜与骄傲。也宛如最天真、善良的女孩,看到自己最崇敬的神祇,和天下最美丽的女子相遇。
只是,这欣慰中却又不知不觉地夹杂了一丝怅然。
在他们这一笑中,她真切地感到,自己变得无比陌生,仿佛再次被抛在遥远的角落里,无人注目,只能痴痴遥望着那对独一无二的璧人。
是的,或者他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爱侣吧,而自己在他心中,也许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她真的是一个孩子。
她在华音阁中任性捣蛋,胡作非为,有时也不仅仅是太过天真,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只不过因为,她想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她在华音阁里,像一只淘气的小鸟一样,飞来飞去,时而故意落到他的肩头,衔起他的衣襟,他总是这样淡淡的,不气也不恼,任由她作为。
她虽为他不责罚自己而暗喜,但心底深处却也不免有些失望,下一次便把这个乱子捣得更大一点,直到摔坏了沙椤树、三生蛊,才稍微收敛。
听琴言楼心月说,他本是一个御下非常严厉的人。能纵容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这让吉娜在委屈之外,不由又感到一些甜蜜。不管怎样,她总是比她们特殊得多啊。
然而,在见到相思的一刻,她却突然有些明白了,或者他给她的这些特权,并不是因为偏爱她,而仅仅因为她只是个孩子?
难道他吃下她的茶苞,允许她来偷月亮菜,只不过因为,他把这些当作陪孩子玩的游戏?
吉娜怔怔地望着卓王孙,他脸上仍然淡淡的,并没有对相思表现出特殊的爱意。但吉娜知道,他至少将眼前这个女子当作和自己同样的人,他也许会爱她,也许会恨她,也许会责罚她,但总是将她当作可以陪伴自己的情人。
而不是一个需要纵容、娇惯的孩子。
吉娜又将目光转向相思,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容。
平心而论,她并没有秋璇那样咄咄逼人的艳色,她那温婉的美丽却如春风一般,让人一见之下,心灵就无比平静,安宁。
吉娜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秋璇提起过的,最值得她妒忌的那一个。
然而,她不能。
她可以嫉妒秋璇,但却不能嫉妒相思。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淡如流水,清如莲花,没有人忍心去恨她。更何况,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却,那份宛如来自前生的亲近。
吉娜心中空空的,连去争夺的勇气都全部消散在她的一笑中。
难道在自己做了多年的那个梦中,自己注定只是一个配角?
她正怔怔地想着,相思却走过来,笑着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吉娜宛如着了魔一般,乖乖地让她拉着自己,乖乖地回答她的问长问短。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很快跟她好得不得了,连马都跟她同乘一匹。让她抱着自己,一路都说个不停,渐渐地,竟连心中的一点忧伤也忘记了。
或者,在渺不可知的前生,她们本来就是最亲近的姐妹?
又或者,只是这孩子太过单纯,不知道人间的忧愁。
北地山川少秀丽之姿,多雄奇之态,嵩山尤其是其中的雄峻之最。古人称“峻极天下”,由此可见一斑。范仲淹更有诗曰:“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遥望其山,突兀苍茫,连绵翠积,虽不是很高,但气势磅礴,如伏虎,如卧龙。姿像皎然,气度沉稳。少室、太室东西相踞,陡峭峻拔中,诸峰簇拥起伏,如列旌,如罗剑,如聚兵,如会臣。望之已可动人心目,拊攀而上,更觉既清且险,而峰壑开绽,凌厉参差,更增远眺俯瞰之美。嵩山地近黄河,前为颖川,乃中原富饶之地。
《封禅书》云:“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如其方。”自古以来,就是皇族祭祀天地的重要所在。尧舜时称嵩山为“外方”,夏禹时称“嵩高”、“崇山”,周平王东迁洛阳后,始定名“嵩岳山”,封其为中岳。历代帝王封禅天地,皆来此间。北魏中孝文帝自平城迁都洛阳,在嵩山五乳峰前创建少林寺。后释迦牟尼第二十八代弟子达摩祖师得师傅般若多罗教化,于北魏孝昌三年到达嵩山,见其地群山环抱,林木茂盛,山色秀丽,境界清幽,于是驻锡此地,开传了著名的少林派。达摩所创心意拳经历代名僧推发演变而成七十二绝艺,更是声名远播,驰誉数百年间。到了唐代初年,少林寺十三棍僧助唐王有功,太宗即位后,大加褒赏,许之养僧兵五百,开酒肉戒,开杀戒,可参知政事。少林寺从此而为天下武学元首,再无与其抗衡者。几百年来领袖武林,直至三年前覆灭于天罗教手中。不知此次武林大会,为何还要选在此处。
卓王孙乘马仰看嵩山,叹道:“古人云嵩山‘峻极天下’,这‘峻极’两个字,还是要到了嵩山面前才能真正知晓的。”
吉娜笑道:“这有什么难以知晓的,峻极,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卓王孙也笑道:“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变得简单了。喏,这座山叫少室山,西边那座高山叫太室山,乃是嵩山两大主峰。”
吉娜道:“太室……少室……怎么听着像两姐妹。”
卓王孙笑道:“正是两姐妹。据说夏禹王的妻子涂山氏生子于太室山,故称之为‘太室’,太就是大的意思,室就是妻室。涂山氏生的这个儿子可大大有名,就是后来创建了夏朝的启。所以太室山的山下建有启母庙,供奉的就是涂山氏的灵像。涂山氏的妹子住在少室山上,她也嫁给了夏禹王做妻子,所以她住的山就叫做少室山了。”
姊妹共嫁一夫之事在古代并不少见,卓王孙说者无意,吉娜却听者有心,她望着云霭中颇显孤寂的少室峰,不禁浮想联翩——难道自己以后也注定了要远远看着他们,相亲相爱,子孙昌盛么?
卓王孙遥望山峦,道:“少室山大大有名的是少林寺,恐怕这时候已经聚集千人,就等着我们上去了。”
吉娜心情本来郁结,又想起洞庭大会上那些追杀她的和尚们,不由没好气地道:“我们来个火烧少林寺吧!”
相思吃惊道:“快别这样说!你可知道起此种念头是多大的罪孽么?”
吉娜无奈地伸了伸舌头,道:“我只是说说么。看我们的相思姐姐就是心地好,连念头都不让转。”
卓王孙笑道:“白道群雄虽然不好,但也不能一下子杀个精光。天下人都杀光了,只剩下我们华音阁,不也无趣得很?”
吉娜点头道:“阁主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果然不能杀光。那我们悄悄地上去,先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吧。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阁主也教过我的。”
卓王孙微一沉吟,道:“好吧。我们就先悄悄上去看看,若是真的有什么可恶之处,不妨来个火烧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