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事有反常必有妖,张连义心中一惊,已经明白自己可能又落入了一个陷阱。
他急忙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桥洞里空空如也,身下的毯子和包袱全都不见了。河水继续上涨,转眼间便几乎淹到了胸口。那个稚嫩的童音突如其来,又一次钻入耳鼓:“爹!爹!你快来啊!冻死我了!我饿!我要回家!我要吃娘做的窝窝头!我要喝玉米粥!我不想待在这里啦!”
张连义身躯剧震,眼里竟然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那是虎子的声音,而且,这声音竟然是从水下传来。或许是由于河水的阻隔吧,虎子的声音有点沉闷,而且还带着隐隐的回声。那声音是如此的凄惨和无助,好像正在忍受着无穷的痛苦。
有时候,血脉亲情确实可以使人漠视生死、失去理智。此时的张连义就是这样,那一瞬间,他完全忘记了虎子已经夭亡的事实,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虎子有危险,我这个当爹的必须去救他!
他摸索着爬出桥洞,一头扎进了河底。
乌河的源头是一片丘陵地带的地下泉眼汇聚而成,河水清澈,矿物质丰富,河水中水草丰茂、鱼虾密集。张连义进入水底之后,眼前一群巴掌大的鲤鱼忽地散开,摇曳的水草仿佛是一道道绿色的屏障,不但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而且还时不时缠住他的手脚,让他步履维艰。
但是虎子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地不时传来,使得他一直难以停下搜寻的脚步。只是,他却一直没有意识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他从来没有学过游泳和潜水,怎么现在突然变得水性这么好了?更何况,他待在水底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却一直没有感到过窒息,因为,他好像能够呼吸!
分开面前遮挡的那片特殊丰厚密实的水草,眼前忽然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而虎子的声音,则正是从这个洞口深处传来。
这个洞口幽暗深邃,透着一种诡异的、绝对的黑,那种黑非常奇怪,就像是液体一样,张连义试探着用手一摸,那种黑暗竟然出现了一个漩涡。与此同时,洞里虎子的喊叫声忽然变成了百个、千个,虽然嘈嘈杂杂,但每一个音节都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不绝如缕地强行侵入他的耳鼓,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很害怕,因为那洞里似乎存在着某种不可抗拒的恐怖力量;他也很着急,因为他仿佛明白,虎子的痛苦,正是因为这样一个地方和那种恐怖力量的存在而产生。要想消除孩子的痛苦,那就只有把他带离这里!
他强忍着内心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的莫名恐惧上前一步,正想进洞,却发现洞里的那种黑暗忽然像开了锅一样翻腾起来。他惊叫一声往后一退,只见翻腾的黑暗中慢慢出现了一张脸。是的,是一张脸,看不见四肢和身体,甚至看不见头发和耳朵,那就是一张纯粹的脸。这张脸不停地变幻着,张连义所认识的、几乎是所有人的脸都在不停地轮换着:虎子、强子、莲花、强子娘、五爷爷、村长、周长功、小表婶,甚至还有皮子山!这些脸双唇开合,都是在不断地重复一句话:“这里是‘烊铜渊’,进来容易出去难!......这里是‘烊铜渊’,进来容易出去难!......出去难!......出去难!哈哈哈!呵呵呵!嘿嘿嘿!咯咯咯!”
那声音忽男忽女,时粗时细,变幻莫测,却又似乎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而虎子的呼救声此时却已经完全被湮没,虽然偶尔冒出一两个字,却再也分辨不出左右远近。
张连义刚开始时被这张怪脸的出现吓了一跳,精神也有点恍惚,但逐渐地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张脸似乎是被那洞里的暗物质禁锢着,虽然诡异可怖,却不能对自己造成伤害。于是他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脚下移动,想要近前看个究竟。
没想到就在此时,那张脸突然狞笑了起来,嘴里的声音却是非常柔媚诱惑:“小连义,你想进来陪我吗?来吧!来吧!”
话音未落,那张脸的嘴里倏地弹出一条长达数尺的猩红长舌,向着他的脖颈便缠了过来。张连义猝不及防,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条湿哒哒、滑腻腻的舌头已经将他缠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