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更没有对明天的期盼。
胜利来得比想象中困难很多,辰君回到营帐,从老邓口中得今日一战的伤亡情况。
义军在这场看上去一边倒的战斗中付出了死伤两千九百多人的代价,甚至比官军还多,这里面包括媒婆和水牛两个。
厮杀声早已消散,但他们死前的神情却不停地在辰君脑海里重放,她疲惫、困倦,却丧失了闭眼入睡的能力,只要眼皮一合,穿过媒婆太阳穴的利箭、刺穿水牛的马刀就在眼前晃动,不断地摧残着她脆弱的神经。
折腾半宿后,女娃被迫拖着疲倦的身体申请值夜。
晚上巡夜时,辰君远远地看见哈赤虎,这家伙骑在那匹大黑马上,趾高气昂地走向刚刚搭建好的大帐,志得意满,连胡须和眉毛都在努力向上翘,从前那张“死人脸”消失的无影无踪。
田黑闼的命令刚下不到一天,他就顺利拿下了云台,这必然是大功一件,足够他美美地炫耀一番。
只是,欢欣鼓舞到底只属于他和少数人。
昨天身边还活生生的战友,如今已经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整个军营都笼罩在悲凉之中,很不配合,尽管这气氛丝毫感染不到此人,他应该没有接收此类讯息的神经。
辰君摸了摸额上被杀人狂抽出来的血痕,丝丝疼痛,当初治伤的时候真该给他留些纪念,辰君刚刚暗自诅咒便自责起来,医官,不该有这样的心理。
……
战场上的浓烟渐渐消散,脸上、身上的伤痕一点点结痂,听着河上一遍遍重复的吆喝,恍惚间六天过去。
计划中的援兵源源不断地开过来,果真有十万之众。
只是,他们看上去更像是逃荒的难民,只有领头几个草草地准备了一身军服,后面便是各种破衣烂衫,不要说制式武器,队伍里甚至充斥着木棍、树杈还有各类农具。
过河的队伍排成巨大长龙,从攻占云台第二天开始渡河,结果六天也只过来一小半。
说一小半,是相对与北岸的大队人马,南岸这边其实已经是人山人海,新来的“部队”似乎也不需要什么营帐,更没有特别的规矩,哈赤虎给他们划定了区域,只要不出界干什么都成。
只需每日早晚两次跪在地上,向邺城方向叩拜,然后集体作出火焰升腾的手势,高喊火焰真神万岁,便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食物供给。
当然,并非什么珍馐美食,仅仅是能够果腹的东西,看上去还不如哈赤虎那匹大黑马的口粮。
辰君每天都争着去巡逻,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经历很恐怖,像在梦里游荡,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四周有东西漂浮,像气泡,轻轻一触便支离破碎,随后,水牛和媒婆便会准时在她耳边催促其快快醒来。
这天晚上,情绪淤积多日的辰君终于崩溃,老邓知趣地带着所有人离开营帐,任由她在里面大声哭喊。
小姑娘放声大哭,哭过又叫,叫累便抽泣,积攒够足够体力再接着大叫大喊,她想把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怨气都喊出来,想把鬼里鬼气的梦喊醒,想把水牛和媒婆这两个难以割舍的兄弟送走,想告诉所有人她不过是个女娃,每天背着药囊,看病救人的女娃。
她本该在家里学学女红织布,不该跑到这种鬼地方承受诸般磨难。
“唉……难为这娃娃,有机会回去的话,给她置办一身好看的裙子。”老邓蹲在角落里,身边只有陈满。
陈满满浑身一僵,脸惶恐地看着这位伍长,半晌说不出话。
“你当我瞎?天天在一个营帐里,也只有罗锅那种生瓜看不出她是女娃……别大惊小怪,我又不会拿你们怎样……”老邓说着咂咂嘴,“她本名叫啥?”
“啊?”陈满愣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
“本名。”
“陈香君,我亲闺女。”牵扯到伤口,陈满长长吸了一口凉气,也清醒不少,讷讷回道。
“香君……嗯,看不出你这老家伙起名字还文绉绉的,好听。这娃医病治伤的手段不差,只可惜生错了年代……要是在太平年景,没准是个了不得的女郎中。”
“女娃,终归还是要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途。”
“屁话,靠得上自己还用寄望什么好人家,真有大国手的能耐,就任她施展,记住,她如今也是尸山血海中趟过一番的人物。”
陈满有些诧异,良久,一抹笑容浮现在脸上,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