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仲平用手狠拍自己的脸,没有去看越国的方向,一边朝辰王所在的位置赶去,一边低声自语:“我会出剑,不为仇恨,为明天。”
“王爷,您叫我?”很快来到辰王面前,阴仲平躬身行礼。
“蓁蓁……蓁蓁的,我们的孩子……”温庭赟脸色惨白,一夜疾行并没有化解他心中伤痛,疲惫和伤感双重打击下他已出现崩溃的迹象。
“还在重华宫……”阴仲平提醒自己镇定,尽量让语调平缓。
“你不要过江啦,立刻回去,保护好世子,绝对不能让他再出事。”
温庭赟面色郑重,眼中全是急迫和懊悔,显然在为临行前没有想到这点而自责。
“喏。”阴仲平再次躬身,肩膀上多出一支手掌,温庭赟的声音传来,“就交给你啦。”
他顿了一下,加大躬身幅度,随即起身,干净利落的上马,向来路奔回。
战马疾驰出二里路,直到关山渡的喧嚣声已经听不清楚才调转方向,直奔东方而去。
差不多又行出一天的路程,阴仲平在一处相对狭窄的浅滩渡过漓江,几乎与离国军队并行,一路向北,很快进入尤南盆地边缘的丘陵地带。
丘陵地区的山势连绵起伏,翠绿幽深,不像崇山峻岭那般棱角分明,很难分清山与山、树与树的界限。
水气从谷地开始弥漫,萦绕在山峦周围,要是碰到雨水浇灌,便会成妖成魔,化作一片白色海洋,连人带山一起吞没。
待得云开雾散,阳光重新灿烂,喝饱的山体中就会窜出成片的火红,那是山萝,单独拿出来叶片单薄,花香寡淡,但总是成片出没,火焰一样的花海生机勃勃,气势不输之前的雾气妖魔。
阴仲平骑着马,在山岭中穿梭,身上衣物已被雾气浸透,湿淋淋、潮乎乎,偶有小风吹来遍体生寒。
他打了个激灵,对于身手达到三品的刺客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雾气、潮湿……不过,该是源于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
已经进入蒋奕军营地范围很久,但是没有见到一个斥候,这种状态绝对反常。
又往前走了三里路,终于赶到终点,然而期盼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不好的预感完全应验。
血腥味已经很淡,雨水反复冲涮,有些尸首甚至开始腐烂。
阴仲平来回在营地中走了几圈,要找的人一个也没有找到,反而沾染了一身阴晦之气。
蒋奕,蒋家唯一幸存的男丁,他从秦家手中逃脱后,试图南下联系姐姐寻求援助。
其师刘博彦从尤国新军中抽调出四百人作为他的护卫,并与温庭赟的侍卫长阴仲平取得了联系。
正是阴仲平安排他们藏匿踪迹于这片多雨多雾的丘陵,之前的紫萝和婴儿都被送到这片营地。
可是……眼前惨状已经说明一切:营地暴露,惨遭屠戮,而蒋奕、紫萝和那婴儿都不知所踪。
到底是什么人?阴仲平强忍心痛仔细地检查了每一具尸体,但对方显然不愿意暴露行迹,所有伤口都被刻意捣烂,所有明显痕迹都被抹去,让调查者毫无头绪。
何等心机?何等狠厉?
阴仲平努力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但那身凄美红装和那张含笑俏脸总是出现在脑海中,让他呼吸苦难。
她不后悔,但他没能救下她,眼睁睁看着十几只箭矢穿透那纤弱的身躯……
他又辜负了她的嘱托,原本只想让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而现在……显然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密林中终于传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撕心裂肺,惊得飞鸟飞鸟炸起,小兽窜逃。
高瘦的身影跪在泥地里,以头杵地,深深埋入环抱的双臂,地上已经没有血迹,只是泥土中那恶心的味道却冲刷不净。
天黑,高瘦身影跪在原地,天亮,高瘦身影仍然跪在原地,直到第三天一早。
“轰隆隆!”天空中雷声阵阵,仿佛受不住雷声震动,跪僵的身体向旁边歪倒。
慢慢的,已经僵硬成团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
仰面朝天,阴仲平睁着眼睛,但天空中密布的阴云和周围再次蒸腾起的雾气仿佛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在那双眼睛里没有倒影,瞳孔中充满浓稠的灰暗,惨淡而让人心惊胆寒……
“哗哗……”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阴仲平脸上、身上,远远看去像一具尸体冒出白烟。
眼中的灰冲刷不掉,反而越来越浓,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倏地,余光中有一块泥巴被雨水冲掉,山壁上露出一道“之”字行划痕,冒烟尸体仿佛身下着火,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直奔那块一直被泥土覆盖的山壁。
快速扒开所有泥土,仔细去观察那痕迹,满是灰暗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有难以抑制的杀意涌起。
亚子营!蛇形刀,绝对没错,出手的是越王亲卫亚子营,只有那种两端都能活动的暗器才会在石壁上造出这样的划痕,之前的泥石流掩盖住这道痕迹,也幸亏有泥土覆盖,否则……这道痕迹也会被破坏。
这的确是亚子营的做派,至少有超过五十人的刺客团队,否则……
阴仲平回头去看这片营地,三百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满一地,看来还是很着急,又加上此地潮湿多雨,否则,阴仲平赶过来前此处更可能已被烧成一片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