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结束,猛鹘人装备上的劣势在接受过两次洗礼的白夜勇士们面前无限放大,被干净利落地砍杀殆尽,仅仅有十几名带伤骑兵落荒而逃。
武力来回奔走呼喝,招呼所有人原地休息,尽快回复体力,在剩余一百五十多人重新集结后,方才停住脚步,剧烈喘息。
“你怎么样?”他吐出一口和血浓痰,向坐在身边的武钢问道,两道很深的伤口分别留在武钢左臂和肩头,绷带已经被染成紫色。
武钢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死不了。”
他的目光在战场上寻索,很快锁定主战场上那张丑陋无比的脸,“他们那边打得热闹,咱们得抓紧时间。至少还要十几里地的急行军,咱们跑不过战马,也跑不过那些巨人,想好办法了么?”
武力望了望如火如荼的主战场,无奈地缓缓摇头:“没有什么特别办法,只能尽量跑……十五里,半个时辰的路程,还有北三兵团的接应,咱们…有机会。”
十三和十七走上前来,脸色凝重,目光坚毅:“教官,队正,刚才的骑兵冲击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别说十五里,就算是五里,咱们也挨不过去。
之前的混战战术没法复制,跑起来根本没有短兵相接的可能,咱们会被骑兵或者巨人追上,一点点碾死。”
“所以呢?”武力抬头。
“所以,我们来殿后,把敌人拖住,这样……大部队就能安全回返,您说过,咱们的首要目标是撤回自己的地盘。”
十三言辞恳切,刚说完屁股上便挨了一脚,只是力道不大。
他诧异地回过头,是武钢,他受伤颇重,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自作聪明!笨蛋!”尽管已经面无血色,但是那张脸依然冷酷,不苟言笑。
“教官,你们清楚,这是唯一的方法!”十三大急。
“哼!耍英雄……狗屁的唯一方法……要你留下殿后换我们回去?老子们还带你出来干什么!别忘了,你身上挂着的弓是北方祭坛压箱底的利器!殿后?你疯了,还是傻啦!?”
武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身后望去,目光最终定格在已经伤重到难以快速行走的的二十几名战士身上,露出笑容:“英雄,留给老子们当,其余人抓紧时间,赶紧滚回去!”
伤员们神色复杂,但很快露出释然的表情,纷纷叫嚷道:“给老子滚回去,当英雄的机会留下!”
“不行!”十三怒吼,双眼充血,“你们这是白白送死,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换成你,有么?”
武钢冷冷道:“给我记牢,我们是白夜大联盟北方祭坛守备军!
我们的身体、生命早已献给伟大的白夜之神,为保护家园而决战沙场不是逞一时血勇,而是要把白夜的利益放在首位!
现在,我的位置正式有你接任,教官十三。”
十三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这位冷面教官,良久,终于痛苦地蹲下身体,双手抱住头颅,将脸深深埋在双腿间,失色痛哭。
武钢没有阻止他的“怯懦行为”,只是伸手在抽泣的壮汉背脊上拍拍,“保重,守护好祭坛,守护好白夜,总有一天,这里会冰雪消融……长出望不到边的黍田……”
半刻钟的沉默,武力缓缓走到依旧哭泣不止的十三身边,轻轻踢了一脚,“该走了。”
他说着转身,将身上的箭矢都摆在武钢手边,微笑点了点头“为老教官,为阿诺,为白夜!”。
武钢同样颔首,报以微笑。
一百三十多名白夜战士重新集结,完成整队后,开始向南方丘陵地疾行。
十三眼角的泪痕已经擦干,临行前再次深深望向教官,他腰杆挺得笔直,正坐在雪堆上仔细擦拭已经满是豁口的战刀。
于此同时,远处传来隆隆蹄声,三十匹喷火巨兽和十几个巨人同时朝着他们休整的阵地扑了过来,双方你争我夺,都想先一步到达目的地。
主战场的战斗仍在继续,但显然,无论是猛鹘人还是独山人都将目标从“争夺白狼皮”换成了“全歼这股偷跑到大冰原上的白夜人”。
变态的领地观、近乎畸形的执着、睚眦必报的性格,同属于荒神治下的子民,不分高矮快慢。
没有人回头,一百三十多名战士保持着队形,快速向南奔跑,他们身后响起悲壮的军歌,虽然只有二十几人,但决死气概足以响彻天地。
十三咬牙强迫自己不回头,往前看,揪心的疼让这个汉子对寥寥几句军歌字里行间的浓烈情感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也许,四百年前那些军人也是同样咬紧牙关,强忍泪水,离开故乡,跟随那位伟大的祭司一路向北吧:
大风起,云飞扬,男儿立志离家乡;
大风吹,吹四方,金戈铁马披戎装。
大风起,云飞扬,披肝沥胆断惆怅;
大风吹,吹四方,持剑迎难顾八荒。
大风起兮大风吹,沙场赳赳血汗挥;
斩荆棘兮赶日月,史册煌煌载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