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晴天倒水的水杯一起扫到地上,拔高了音量喊道:“我自私?这个家要是没有我,能有今天?早被你拱手送给外人了,”她一把扯过立在旁边不出声的贾晴天,“这就是你爸,你听听,远的不说,就是昨天,一个他同学的妹妹也跑来借钱,这要是救病救急,我二话没有就借她。可你知道她借钱是要干什么吗?是要拿去买理财!说有个利率特别好的理财,一年以后肯定还我钱。贾晴天,你给评评理,拿咱们家的钱,她去赚利息,咱们家的钱就是白来的吗?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要不是我拦着,你爸当时就要给人家拿钱了!”
贾父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根手指点点贾晴天又点点妻子,“贾晴天,你看看你妈这副泼妇的样子,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和她离婚了!我能将就这个泼妇到今天,全都是因为你!”说完转头甩门就走了。
贾母追在后头对着大门喊道:“你才是泼妇,你不要脸!”兀自骂了几声,犹不解气,转回身冲着贾晴天继续发泄道:“还说他呢,他以为我愿意将就他?要不是看在女儿的份上,要不是不忍心我女儿从小就缺爹少娘的,我能忍他到今天?”
这样的对话,贾晴天从有记忆那天起,就一直充斥在耳膜里,深深烙印在大脑中。她面无表情的找来扫帚,将满地碎玻璃扫起来,又拿出吸尘器吸地。一边仍有源源不绝的怒骂声环绕立体声呈现。
“妈,”贾晴天立住身体,认真的看着贾母,“我没关系的。”
“什么?”贾母被打断,一时有点不解的问。
“我说我没有关系,你们离婚吧。”贾晴天认真的说。
贾母惊的站起身来,狐疑的走上前来,皱着眉说:“好端端的,说什么呢?啊?你这孩子是哪儿不正常了?离婚、离婚的挂在嘴边上,难不成最近的传闻是真的,你真的背着秦徊和别人?”
贾晴天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上涌的血气平息一些,微微摇摇头,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果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贾母却不打算放过她,不依不饶的上前拽住她的胳膊,“你别又躲,你说那个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外面认识的人可都在传,对方那孩子还是我和你爸都认识的人家里的孩子,你说我们这出去,脸往哪儿放啊?你可别犯傻,你和秦徊不是青梅竹马吗?结婚也是你自己愿意的,没人逼过你。这种事儿上你千万别犯傻啊,秦徊要是也知道了,还不一定要闹成什么样。”
“妈!你别说了!”贾晴天厌烦的将吸尘器的手柄掷在地上,一回身,看到父亲平缓了气,正开门走进来,贾母立时来了发泄的明确对象,指着贾父哭道:“我好好的一个女儿,都是被你害的,跟着你不学好,就捡着坏的学,如今她的家要是散了,我就去你老贾家的祖坟上吊去!”
“你发疯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看都是你害的,自从你进了家门,就没有一天家宅安宁过!贾晴天,你去拿面镜子给她照照,看看她现在是什么嘴脸!”
“爸,妈......”秦徊提着蛋糕站在门口,有点无措的朝正不可开交的两位长辈望了望,还是下意识的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将贾晴天反手揽在了身后。
女婿的出现,终于让家里出现了短暂的平静,贾父朝秦徊点点头,“来了,先坐吧。”
贾母虽满脸泪痕,目光还是防备的追随着贾父的身影,狐疑道:“女婿都来了,不出去吃饭,你还进去干什么?”
贾父轻咳一声,“我乡下表妹家的儿子来滨海看病,问我能不能晚上去帮忙陪护一晚,我拿点钱,先去看看。”
贾母“哇”的一声捂嘴哭出来,“贾大权!你不是人!这么多年了,你对老婆孩子用的心,还比不上你乡下老家的一条野狗,还不及物业看门的保安!你一天天一年年,你回家有个笑脸吗?你把你全部的好脾气,你的耐心,你的良心,你全给不相干的外人了你!回家就是累,就是苦着脸,就是受够了气回来倒苦水发脾气,你......”
她哽咽的说不出话,空气陷入一片尴尬的静默,秦徊打圆场的说:“那个,今天是妈过生日,要不我们先陪妈去吃个饭,爸您再去医院看看?”
贾父表情狰狞,嘴角微抖的不屑道:“她几十年了,除了吃饭还会什么?少吃一顿也死不了。”
下一秒,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贾母已经拿起蛋糕砸向了贾父......
贾晴天和秦徊回到了自己的家,天已经黑透了。
秦徊拇指在贾晴天脸上划了一下,并没有湿润的痕迹,他刚要伸手,袖子被贾晴天拉住,“别开灯了,你抱抱我吧。”
秦徊隐晦的叹了一口气,将贾晴天公主抱到落地窗边,放进懒人沙发,瞧着她抱膝将自己蜷成一个团,抬手摸摸她的头顶,随意的坐在了她的脚边。
“秦徊。”
“我在呢。”
“秦徊。”
“呵,”秦徊拉住她垂下来的手,微微用力的拉住,“我在呢。”
贾晴天在膝头抬起微微湿润的眼睛,借着月光望向秦徊俊朗的脸孔,这脸孔比自己出色太多了,当初结婚时,所有人几乎都认为是自己高攀了秦徊,甚至有人当面也这样提起过。
“秦徊,谢谢你。”
秦徊微微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像小孩子似的荡了几下,才轻声说:“别和我客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贾晴天心头一阵温暖,她把秦徊的手按在膝头,侧脸贴在对方的手背上,喃喃说:“你说我爸妈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的呢,无论他们互相诋毁辱骂,还是把不幸的因由推到我身上,或者仅仅是拉着我去评判他们之间谁的行为更恶劣......争这个输赢的意义是什么呢?哪一种对我的伤害更轻,哪一种更重?我一直以为我已经疼到足够麻木不仁,可每一次的争吵不过是把结痂拨开,将伤口的刀刺的更深一些了而已。”
秦徊扭头望向窗外,“父母看起来是世界上最容易成为的,几乎不需要学习,不需要努力,很多人靠着本能就可以了。然后接管一个人的生命,决定他们的人生,呵呵,可是我也理解,他们大多人在成为父母的时候,根本还没有为另一个生命负责的自觉,他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是‘父母’这个称谓的门外汉。”
“所以我特别害怕,”贾晴天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恐惧有多深,我特别害怕我也会有一个孩子,然后在我完全无意识的行为下,就将他伤害的遍体鳞伤,然后让他的人生像我一样压抑,不快乐。可我的假想中,我又似乎还是会有一个孩子,她和我一样经历着我所经历的一切,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只要这样一想,我就全身冷的控制不住。”
秦徊上前一些,把她拥抱的更紧一些,“好了,别想了,过几天等你放假了,我们找个海景好的地方,放松一下吧。你最近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贾晴天点点头,松开他的手,又有些担心的问:“传言好像更多了,对你有没有影响?你家里人问你了吗?我和安途说了,近期我们不再见面了。”
秦徊摇头,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孩子,“没关系,以后外面再有什么传言,你就往我身上推,我去应付他们。你别想这些了,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真要有什么压力,我会替你扛着的,你看,我比你高,还比你重,你看我的肌肉,”他拽着贾晴天的手指在自己胳膊上按了按,两个人都笑起来,“是吧,特别结实吧。”
看贾晴天总算彻底缓和了脸色,秦徊起身倒了一杯银耳汤,两手捧着递过来,“你出门的时候我用紫砂锅煲的,你尝尝,我没放糖,就放了一点蜂蜜。你晚上也没有吃饭,垫垫胃吧。”
贾晴天点点头,撒娇的也不伸手,就着他的手,嘟着嘴要他喂,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贾晴天再一次说了声“谢谢”,秦徊反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不许再说谢谢了,要不然我也要说谢谢了,谢谢你在我当初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
“不是帮了你,是我们互相拯救,给了对方一个避风港。”贾晴天纠正他。
秦徊点点头,半晌又不无感慨的说:“就是可惜安途了,和他老婆彼此看不上,还要捆在一起生孩子,何必呢,外人说起来,一定会说他是个渣男。为了成为别人眼里的所谓‘好’的样子,我们难为起自己来,可真是不遗余力。”
贾晴天刚要说话,秦徊的电话响了,贾晴天瞄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揶揄的笑起来,“快去约会吧,我已经没事了。”
秦徊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面容,确定她是真的没事了,才起身重新穿好外套,“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好,”贾晴天起身送他到门口,“替我和你男朋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