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安

    习惯是个奇怪的东西。

    言安慢慢习惯了顾念煎的牛扒，顾念也对言安的糖醋小排大快朵颐。每天一起吃饭的一个小时里，聊课题，聊遇到的人，聊想到的事，仿佛是言安沉在水下浮出来喘口气的休憩时光；而对顾念来讲，这一个小时，就是他此行不远万里的盼望，更是馈赠。苏淼离开，他原本不打算对谁动心，像失去过宠物的人不愿意再养宠物一样害怕经历再一次疼痛。当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喜欢言安时，也曾克制过，但那种还未得到就已失去的感觉同样令他无法忍受。他是个活得明白的人，没办法糊弄自己。

    他体验过一次失去，不想再体验一次错过。

    天气渐冷。B市的气候更像中国北方的某些海滨城市。由于父母在广州，言安几年没回过家乡；身在他国，言安倒恍惚回到了这个季节的家乡。

    最近总有些不安，不知道是累还是对气候不大适应，还是对顾念的不安——对他的“润物无声”她时常提醒自己别做温水里的青蛙。这一两周赶实验，每天发信息问候爸妈果果，两边都只是报平安，果果打来的视频也少了。言安吃完饭六点钟，心想爸妈平时早起，说不定就起床了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爸爸的视频，久久没人接。没带手机？她又拨通妈妈的视频。片刻接起来了。

    “妈，这么早起了？睡好没？”言安忙问。

    “还不是被你吵醒的。”妈妈佯装生气。

    “对不起啦，想你们了嘛！”言安撒娇，“妈，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大好？我爸呢？没起来晨练吗？”

    “一大早被你吵醒来，头没梳脸没洗，可不就脸色不好。你爸厕所呢。安儿，你也瘦了好多，在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忙就少打点视频，发信息就行了。我们都好着呢，你放心啊！”

    没聊几句，妈妈就挂断了。

    言安愈发不放心，给小白发了条信息：“白，今天有空去我家一趟，看看我爸妈他们。拜托了！”又给怀着二胎的卡卡发了条：“亲，感觉我妈有点不对劲，你帮我去家里看看。”

    一会儿小白回信息了：“好的安安姐。”

    卡卡也回了：“行，我起床就去。”

    言安收拾心情回到实验室，愈发觉得心烦意乱。准备了三个小时细胞，最后一步在处理的时候试剂浓度算错，加了整整100倍。她对自己欲哭无泪，望着窗外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整旗鼓。做完已经凌晨。她冲出实验室，洗手更衣，迫不及待拿出手机。

    小白在中午的时候回复：“叔叔阿姨果果都挺好，你放心。”

    卡卡却一直没回复。没去？不应该，卡卡的直筒子急性子，说了起床就去，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去了回来了，没事的话也早就告诉她了。

    她连了卡卡视频，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安安，我从你家回来就给忘了告诉你了。你们家都挺好，没事儿……原谅我一孕傻三年误事儿。那啥，没事就挂了哈，我这哄大宝午睡呢！”

    言安跟卡卡南溪她们厮混了五年，毕业后只有卡卡和言安留在广州，她对卡卡这个直筒子不能更了解。

    卡卡在撒谎。

    她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三点，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拨了穆昊然的视频通话。

    那边马上接通了。

    “安，你那里是半夜吧？”对面的穆昊然穿着白大褂，应该在值班：“不要熬大夜。”

    “昊然，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言安打断他，着急地说：“你今天下班去我家看看我爸妈，我有点不放心。麻烦你了！”

    穆昊然拿着手机走到茶水间，坐定，拿下口罩，面色有点憔悴：

    “言安，你别急。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

    言安的担心果然应验。

    “没事，做了两个地方，分开做的，所以住久一点。再过个三五天就能出院了，手术很顺利，现在一切都很好。”

    言安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她之前给父亲做过PCI，已经发现冠脉有狭窄，没到手术干预的程度，一直饮食和药物治疗，但总觉得是个定时炸弹。

    现在，它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