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知道。原本他还存着最后几分微弱的侥幸心,希望老父亲像小时候那样,上家法抽一顿了事。却没想到,父亲选了最为严酷的惩罚。
他还想再求求情,泪眼朦胧间,却见昏黄灯光之下,父亲原本还算精神旺健的面孔,似在一瞬间憔悴了许多,声音也是苍凉无比,不再像平时那么中气十足:“养不教,父之过。我秦某一生自认光明磊落,没想到黄土埋到嗓子眼儿了,家里却出了这种事。这畜牲造下的孽,我该如何偿还?”
叹息如洪钟大吕,字字句句敲得秦师傅心口发疼。愧疚悔恨翻涌不休,再说不出半个讨饶的字。
他是自作自受,自然无人理会。但秦老前辈的自责自伤,却让人有些看不过眼。
当下,雁游突然问道:“老人家,您是不是有位身手了得的小孙女?”
老爷子想不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迟疑道:“你是说阿霖?那丫头是块好料子,孙辈里头,就她在武道上最有悟性。”
“我不懂武,品评不了她的武功。但白天曾见过她一面,交谈了几句,觉得她天真可爱,让人一看就喜欢。”
雁游这话让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种夸赞小辈的话,平时说来皆大欢喜,现在提这个,是不是不合时宜?
好在他接下来的话,让众人恍然大悟:“虽然我没见过秦家其他小辈,但想来应该都同阿霖一样善良单纯。老人家,能教导出这样的晚辈,说明秦家家风清正。虽然这次的事教人遗憾,但您子孙兴旺,良莠不齐也在所难免,就连慕容家也不能免。您已经做出了最公正的处置,请多想想其他亲人,不要过份自责。”
他话音方落,身后小楼虚掩的房门,突然应声而开。走出一个睡意浓浓,穿着睡裙的小女孩,赫然正是雁游刚刚提到的阿霖。
秦老前辈很疼这外孙女,虽然满腹心事,但见了她还是不由自主拿出了平时温和慈爱的一面:“阿霖,不好好睡觉,乱跑出来干什么?”
“外公也没睡啊,外婆让我来催你睡觉。”
闻言,秦老前辈眼眶微热,不由向身后看了一眼。小楼没有掌灯,漆黑一片。但他知道,老妻一定站在某扇窗户后担心地看着自己。
那少年仔说得没错,气归气,可秦家不只老大一个儿子,还有许多晚辈。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污点,就抹煞了其他人。
一念及此,老爷子脸上的皱纹似乎淡了一些,弯腰刮了一下外孙女的小鼻子:“小管家,外公正在招呼客人,一会儿就去睡啦。”
气氛一松,忍了半天没有说话的莫兰兰头一个憋不住了。搡了雁游一把,悄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小妹妹?真的好可爱啊。”
莫兰兰虽然早摆脱了被绑架的恐惧,但也不是肯无原则轻易原谅别人的滥好人。听慕容灰说想她往城里走一遭、同秦家人说明情况,她当场拒绝。开什么玩笑,她才是需要施害方登门道歉的苦主好不好。
理由充分,本以为一说即可的慕容灰顿时语塞。又费了许多唇舌,都没能让莫兰兰改主意。最后,反而是雁游无意中一句话说服了她。
“秦家有个很可爱的小妹妹,年纪虽小,身手却不错,而且心地纯良。如果她知道你遇难,一定会来救你。若这件事处理不好,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为犯了错的家人蒙羞,生活在阴影之中。但只要你走一趟,就能避免这种情况。”
雁游原本也只是无计可施之下,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莫兰兰还真听进去了:“大人做错的事,凭什么要小孩子买单?”
说完马上催慕容灰去开车,得知只有三轮后,还寻思能不能坐船过来,那样会更快些。
当下,看着自来熟扑上去对阿霖摸摸抱抱捏捏亲亲,一脸心满意足的莫兰兰,雁游不禁看了慕容灰一眼,心道女人心海底针,实在太捉摸不透,还是自己的好友直爽一些,相处起来更舒服。
小孩子似乎天生具有调节气氛的作用。阿霖出现之后,气氛明显缓和许多。慕容灰同秦老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程,说定天亮后由莫兰兰与秦家去报警,他则去车站蹲守齐凤。然后就去办出国签证,一起去米国。
这时,雁游才发现无意间竟冷落了云律许久。立即走过去歉然说道:“对不起,师兄,今晚事情接二连三,一时冷落了你。”
“呵,你我同门,客气什么。”
见折腾到现在,云律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雁游不禁暗道,这位师兄虽然外表文质彬彬,但身体素质还蛮不错。
分神之际,忽然听对方问道:“师弟,恕我冒昧,你家是不是也有女眷被……”
雁游摇了摇头:“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这次只是帮个小忙。”
“帮个小忙?你太谦虚了,单看你这一路辛苦奔走,就能看得出你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云律有些暧昧地笑了笑,“这是项好品质,但等出了社会,有些时候却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话当年也曾有老师傅同雁游说过,所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师兄自诩前辈,给自己这后辈一点忠告,便照一贯的回答说道:“这道理我也知道,只是往往墈得破,依旧忍不过。而且我也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谈不上什么强不强。”
听到这话,云律推了推眼镜。镜片边缘在白炽灯下剔射映光,完美地遮去所有表情。
雁游总觉同这师兄无话可说,但就这么走开却又不礼貌,便想聊聊英老的事。刚要开口,那边莫兰兰却一迭声地唤他,说同阿霖一见如故,想在秦家多住几天,请他帮忙求个情。
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雁游只得负责到底。冲云律道了声抱歉,便匆匆走了过去。
注视着他的背景,云律眸色愈深。一路跟随至此,许久未曾开口的保镖,也低声说道:“老板,您说白天他出现在那里,会不会是察觉了什么?”
“再看看吧。”云律语焉不详地说道,“毕竟是师弟,总要让着一点。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