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步步陪小心说软话,却受到年轻男子越来越严厉的斥责,他脸上再也挂不住了,隐隐露出几分怨色:“钟先生,我是项博士安排的人,博士与你同级。而且,你负责的区域也不是这一带。”
言下之意,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越权责罚。
“你怪我手伸太长?”男子语气陡然变得柔和。
“不,我只是——”
“你看这是什么。”
接过对方抛来的信封,中年男子丈二摸不着头脑。等拆开匆匆看罢,却大吃一惊:“项博士调走了?!华夏全权交由你负责?”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先点燃了一支烟,惬意地抽了几口。随后啪啪按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在质疑老大的调令?”
“不不不,我是……我是感到意外。没想到你会到这里,而且你——您这次调动,之前完全没收到一点儿风声。”中年男子磕巴了几次,才将称呼换成敬称。心内也忐忑到了极点:组织里历来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习惯,四九城这个肥缺自己是坐不稳了,却不知会被打发到哪里?
一般在清理前任旧部时,哪怕再怎么假惺惺,大部分人仍会维持表面客气。
但钟姓男子却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声音有多温柔,内容就有多么刻薄:“组织早在三年前拟定计划,考虑到华夏的经济发展速度,华夏古玩将成为未来至少二十年内的主力销售兼拍卖物品。原本考虑到项博士的出身与学历,便将古玩及有价值的古墓相对较为集中的四九城及华北、华中一带交给他来打理。结果两年时间过去,你们浪费了不少钱,却没到手几件像样的东西。可见项博士眼光不过如此,安插的都是些饭桶。”
中年男子被刺得脸色紫胀,却根本不敢还嘴,因为男子说的正是实情。
“所以,老大才会让项博士放权。从今往后,除了原本的华南等地区,我还将接手他的区域,整个华夏即将在我的掌控之中。四九城是我钟氏的老家,也是我交接的第一站,虽然目前已不像从前那么富裕,但毕竟是首都,所以,我把值得纪念的地方定在了这里。”
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立即应声走进两名矮个儿男子。
“我钟家终于回来了,以后你们要替我好好守住这四九城。当年钟家在城中只算三流角色,但现在不同,借助组织的力量,我要成为四九城古玩界、乃至华夏古玩界的无冕之王!”
男子声音渐渐充满陶醉,向空中虚虚一拢,比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许久未动的香烟随之落下,长长的烟灰飘洒无迹,像某种征兆。
但正洋洋得意的男子并未发觉:“我知道你们在广州那边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做为掩饰,又在这儿设了个办事处以便行事。这个办事处没做成一件大事,足见风水不佳,我要把它撤了。至于你么,我也不亏待老员工,你就回广州公司总部去吧。不过从今往后可没有特拨专款,你得自负盈亏。哈哈!”
回广州,还自负盈亏?那和驱逐有什么区别?中年男子眼中立即迸出愤怒的火花。
但悬垂的手臂只是稍稍一抬,跟随钟先生来接手的那两名男子就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侧,看似笑容满面地说道:“国内领导刚刚决定要以广州为试点发展华夏经济,兄弟你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还不快谢谢先生的好意!”
感受到两侧饱含讥诮的视线,中年男子重新缓缓垂下手,艰难地说道:“多谢钟先生。但做事应当有始有终,我想将英生那件事解决了再离开。”
“不必。”男子一口回绝:“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比起国内权威,华夏人更相信外国专家的话。而且为了组织安全,英生这条线已不可为,算是废了。我已请示了老大,另在日不落请到了一位考古学博士,必要的时候,他会为组织宣传造势。”
见连最后的请功机会都被剥夺,中年男子愈发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注意到他郁愤的表情,志得意满的钟先生和两名心腹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第二天,雁游早早便去了古陈斋。陈博彝知道他会过来,早在那儿等着了。
见到雁游,老先生的话匣子就没关上过:“原来你师傅竟是连英老都钦佩的人物,难怪能教出你这样弟子。亏我这几天还时时提心吊胆,生怕计划出了岔子。早知你手段高明,我倒可以少操几分无谓的心。不过,小雁师傅哪,我倚老卖老劝你几句,小道非正途,偶尔为之可以,但年轻人最好还是多走正道,免得把持不住失了本心,届时追悔莫及啊。”
也无怪乎陈博彝担心。绕开不可能配合的许世年,单靠设局在茫茫人海中找出王豹,在别人眼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却被雁游略施小计就完成了。表面看似简单,但其中对人心算计、细节掌控、应变机巧等方面的把握却是越想越教人心惊。
历来聪明人最后往往把自己给坑了。陈博彝早在不知不觉中,将雁游看做自己的子侄辈,自然不希望他走了弯路。
但在这点上,他却是多心了。雁游远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稚嫩,心性坚韧更非常人能比。但知道陈博彝是好意,他也不多说,只含笑应道:“陈教授,您放心吧。对了,燕耳尊在哪里?我先把伪装去了,再做修复吧。”
昨天他们去英老家拜访时,直接把东西从招待所带了过去。意外见到陈博彝后,又转交给他。
雁游还记挂着修复的事儿,陈教授却乐呵呵地直摆手:“不必啦。前几天没空,昨晚尘埃落定,我抱着那只尊看了又看,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经过伪饰的,几乎都看不出痕迹。就让它保持原貌吧,我觉得这很有纪念价值,还打算回头再找几位老朋友来欣赏欣赏。你放心,我绝不会拿它当真品去坑人,只是想留个纪念罢了。”
“这话说的,我还信不过您?既然您愿意留着,那就留下好了。”如果是别人,雁游会担心这种可能,但陈老爷子嘛,他放心得很。
爷俩说笑片刻,陈博彝又道:“虽然燕耳尊不用了,但还有其他要请你修复。来来来,咱们先看看这个——”
再次从古陈斋离开时,雁游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最近陈博彝从乡下搜罗了不少东西,虽说也有被打眼的,但还是很有些具有价值的物品。两人挑了半天,选定的这几件都是身价较高的。得到雁游这位高手襄助,陈博彝早摩拳擦掌,准备先捡好东西修复了,卖出去替店子打响名声。
正急等钱用的雁游回家就开了工。而罗奶奶见孙子带了一堆破烂的瓶瓶罐罐回来,不免惊讶。
为免被质疑从哪儿学来的手艺,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帮人做工,就像街头修鞋补胎的工匠一样,修理这些老物件也能赚钱。自己在大学的专业也要学到这些,现在只是提前练练手罢了。
罗奶奶听罢,果然以为孙子又新跟人学了一门知识,除了叮嘱他不要熬坏了眼睛之外,不再过问。
一直忙活到下午,雁游大体把瓷器都清理干净,并初步拟定了修复方案。正寻思还缺少哪几样材料时,梁子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雁哥,水泥砖石什么的,后天陆续就能交付了,工人也都联系好了。你地基清理好没有?”
雁游一拍脑袋,心说坏了,这几天光顾着英老的事儿,居然把清理地基忘得一干二净。
他刚问能不能缓两天再拉材料,梁子听后马上后着胸脯说道:“没事儿,我近来成立了支足球队,我是队长,底下小子们个顶个的有力气,正好这会儿快下班了,我把他们都叫来帮忙,再借张三轮车拉垃圾。用不了两天就能搞定,保准误不了开工。”
虽然知道他冲的是朱道的面子,雁游依旧感激他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回报两人。商议既定,梁子前去喊人,雁游则先去地基。
他盘算了一路该买哪些工具,等走到地基时,却发现十几名头戴安全帽、身穿劳动服的工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原本废屋倾毁、杂草乱石的地面不知何时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小块地方还没理好。
是谁在帮助自己?
正自惊讶间,一人远远望见他,马上撇开工头跑了过来:“小雁你来得正好,我发现了好东西,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