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处喷出的黑气有生命一般组成了一只手臂的形状,而骑士头盔下的脸孔也终于真正清晰,和活人无异的皮肤和面孔,但原本应该湛蓝的眼眸依然猩红。
铠甲和长剑上的黑色彻底褪去,全都银光闪闪,花纹繁复而华贵,似乎意味着某种奥义。
亨利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盯着眼前的崔左荆,两颊的肌肉不断的颤抖,似乎认出了他是谁,又有话要说。
但最终,他再一次举起了长剑。
崔左荆也再一次迎了上去。
这场战斗终结在了两分钟之后,解除了最后的封印,亨利的确强了不止一丁半点,他左臂的黑雾有强烈的腐蚀作用,崔左荆必须要小心谨慎地保证不被碰到。
亨利的剑更快了,也更加锋利,崔左荆的眼睛甚至都无法捕捉到他出剑的速度。不过没关系,从很久之前,他战斗时就基本上不需要视觉了,一切都在依靠千百次生死关头时的本能和直觉。
餐刀插进那刻狂跳的心脏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血喷出来,就仿佛那颗心脏里早就干涸。亨利脸上痛苦的神色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扭曲中的……欣慰。
崔左荆捂着侧腹血流如注的伤口,松开手,将那未经过能力强化的餐刀留在了亨利心脏之中。
真正的骑士,应该死于刀剑之下,而不是其他可笑的武器。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拿这把还不如筷子好用的餐刀。
黑气从它身上甲胄的缝隙中丝丝缕缕的四散,仿佛是它渐渐消失的生物气息。眼中的红光终于消退,亨利海蓝的眼中映出面前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他终于再一次认出了崔左荆。
那个多年之前初入纯白地界,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装作无所谓,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少年。
已经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还没有……出去吗?
亨利眼前渐渐黑了下去,心脏停跳后,它身下的战马和他共享同一套生命系统,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上。这个时候,骑士刺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剑。
它拼尽全力将剑直直插进地中,就这样支撑着身体,四蹄跪地迎接了死亡。最终也没有倒下去。
真正的骑士,永远也不会倒下。
“不客气。”
望着亨利的尸体,崔左荆轻声说道。
——你可以如愿解脱了。
终于放松下来,从内心深处莫名生出的疲惫瞬间席卷了全身,手背上已经不再流血,但腹侧的血已经染红了衣裤。崔左荆脚步踉跄一下,感受到手脚都已经不受控制了,轻的仿佛飘在云端。
他熟知纯白地界的一切规则,也就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他身体的自主反应:囚徒能够发挥出来的能力和现身的时间同“主人”的精神力量息息相关,他在和亨利战斗时用了不少能力,对于董征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强化和训练的新人来说,早就难以支撑了吧。
而且他才刚刚回来,对力量和身体的掌控还非常生疏,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后时刻生生挨了亨利一剑,放在过去,可是能够轻松躲过去的。
崔左荆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他曾是最好的刀,最锋的刃,最利的剑,最强的戮者。
但现在看来,似乎完全对不住当年的名号了啊。
少年的身体渐渐消散,最后化作无形的能量波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吸回了董征的左手上。
平平无奇的小草图案在董征手背上浮现一瞬,转而消失了,只有不同寻常的热度告诉董征刚才发生了什么。
此时董家两兄弟正走在阴森的小道上,林中小屋的方位传来的惨叫和嘶鸣全都隐约被听到,有着血契的联系,虽然能够感应到崔左荆并无危险,但董征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心。
血契是单向联系,被动的一方受到损伤或者直接死亡不会对主动方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可如果一个活生生的,还和自己有着交集的人出了事,对于刚进入此地,还不像崔左荆那样,能把同伴死亡当做喝凉水一样的平常事对待的董征来说,依然非常不好接受。
现在他回来了。董征放下心来,他轻碰了下左手的标记,猛然感受到灵魂深处难言的疲惫,以至于眼前一花。
“怎么了?”董临海问道。
“没事。”董征晃晃脑袋,强打起精神,继续和董临海一起,朝着未知的东南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