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国立心里一阵暖流涌动。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巾包,拉出来一张纸,慢慢地摊开,铺在手掌心,擦了擦汗水,又清理了下鼻涕。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人说女儿是小棉袄。郝音也许更像真丝袍子,温柔、孝顺、贴心、懂事,一年四季都给人以舒适和温润。跟郝乐的没心没肺,讲个电话讲不了三分钟,专门给家里惹麻烦完全不同。
女儿自始至终都那么贴心。
郝国立此时却希望郝音不要那么懂事。不要那么贴心,不要那么懂事,自私一点,任性一点,胆怯一点。那样子,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如此种种了。这样子她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他甚至有些自责。是不是生郝音那会还太年轻,血气方刚。从小对她期望太高,管教太严厉。所以女儿的天性被磨灭,才变得这么乖巧懂事。
他明明记得郝音三、四岁都还挺淘气和贪玩的。还会偷偷趁他睡着给他绑小辫子,脸上画小乌龟,还偷偷把他的茶杯拿到屋外水坑里倒水玩还不承认,把他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涂满了五颜六色的线条。
还有好多淘气如今想起来其实很天真可爱的小事。然而那个时候,他对待郝音犯得错,似乎除了严肃地批评教育和训斥,就是干脆打屁股,很少去问问女儿内心的想法,也很少察觉女儿这些淘气背后的天真可爱。
儿子郝乐说他思想迂腐,观念老旧,讲的全是大道理,纯属冒得感情的思政课,所以一句都听不进去。不是犟嘴就是沉默,总之对着干。但每次轮到女儿郝音,她总是微笑着听他讲上一个小时,如果他要求,末了还会谈下心得体会。
郝国立最近几年陪一直陪媳妇看《爸爸去哪儿》,其实他看到那些年轻的爸爸对女儿点点滴滴的疼爱,理解和引导,他觉得那是表演和作秀,还觉得矫情和肉麻,有些地方他甚至觉得太溺爱和脑残。
直到今天,听到郝音感染肺炎甚至可能很严重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心里真地很爱这个女儿。但行为上很多时候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爱。
年轻时候以糙老爷们自居,如今想来,这并不是一个褒义词。严父,严父,固然意味着严肃和严厉,父母双方里阳刚的一面,但并不意味着简单地打骂和训斥。他好像无意识地把对过去的遗憾,弥补在了照顾豆豆身上。就连丁晚香都说,对豆豆的温和与耐心远远超过了当初对年幼的郝音。
郝国立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拿着手机,苦着脸,踟蹰地立在酒店门口。
他第一次有点纠结一会电话该如何询问女儿的病情,如何安慰和鼓励女儿战胜病情,才不那么像假大空的思想教育。是该像现在这样正常地表现担忧和焦虑帮助女儿释放负面情绪,还是像以前那样表现出乐观坚强的一面鼓励她?
郝国立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脸上肌肉感觉有些僵硬。
手机响了,是郝音。郝国立愣了一下,笑了,眼角的皱纹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爸,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