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县看到的那张字条并不是钱老太爷写的,而是白知县的夫人吴氏写的。因为此事闹得很大,吴氏的贴身丫头和白府的小厮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他们正好看到了钱老太爷。
钱老太爷当时对旁边的叹了一句:“这个白进断案还是老样子啊。”当时人群闹哄哄的,别人没注意到这句,吴氏的贴身丫头却听到了。白进正是他们家老爷的名讳。
那丫头听罢这话,赶紧悄悄挤出人群,将此事禀报给夫人。吴氏是知道钱老太爷的。他虽然赋闲在家,但门生故吏遍天下,更遑论京城钱家的势力,钱老太爷的评价说不定会影响白进将来的升迁。
所以吴氏赶紧提醒白知县要注意影响。
白知县看罢纸条,心里也颇为矛盾。他本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案子,哪知却如此棘手?
李竹的那番话是让他心头为之震撼,但并没有动摇他的认知。白知县出身贫苦家庭,父母亲族合力供他念书,他对父母亲戚都十分孝顺,平日里就看不惯那些不孝的人,像李竹这样的女子在她看来,虽然辩才极佳,勇气可赞,但却有些大逆不道。
而李家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大胆上告。当然这些消息都是李寄打听到的。吴成材在中间也没少帮忙。吴成材自那天回去后,又被父亲禁足,暂时没法出来兴风作浪,但不妨碍他见朋友,李寄就是经人牵线上攀上他的。双方因为杨家的事很快就“一见如故”。砸杨家的摊子就是李寄提的头,吴成材负责行动。上告官夫这事是两人共同合谋。
白进再次拍了惊堂木,对李竹进行谆谆教诲,无非是劝她要体谅父母的不易,不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同时又对李家众人加以斥责。
因为钱老太爷在场观看,白知县就不能像先前那样简单粗暴的断案。他想使出全身解数让双方满意。
白知县斟酌了片刻,最后说道:“古有闵损芦衣顺母,最终得到父母的疼爱。上古有圣人舜对虐待他的父母坚守孝道,后世人人颂扬。如今你的亲生父母已有悔改之意,你以后只要顺从父母,一家人一定能和睦相处。但念在杨李氏对你有养育扶持之恩,又是嫡亲姑母,因此李杨两家都要孝顺。不过,杨李氏和杨老实自有儿女孝顺,因此你要以亲生父母为本。”
白知县最后这番话一说出,门口围观的人再次小声议论起来。
有的老人说道:“青天老爷判得挺合理。谁家的孩子没挨过打,既然父母已经悔改,作儿女的怎么还不依不挠?”
有个男子撇嘴说道:“这女孩口才虽好,可性子太烈,连知县老爷都敢顶撞,将来哪个男人敢娶?”
这时,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淡淡瞥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冷冷地说道:“呵呵,说得你们这种男人想娶,人家就愿意嫁似的。人家天鹅怎样,轮得你这等癞□□评价?”
那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得直翻白眼,瞪眼骂道:“老子又没说你,关你屁事?”
那少年针锋相对:“人家的事又关你屁事,你能说别人,为何我就不能说你?”
“你,你吃饱撑的多管闲事——”
“你没吃饱不照样管?
“嘘,肃静肃静。再吵谁都没法看了。”
两人只好暂时休战。
却说李家众人听到此判决,不禁面露喜色,肖氏却惦记着杨家的钱,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大人,那银——”
她说没说完,就被刘氏被瞪了回去。
刘氏扯着儿子儿媳妇孙子当即不停地磕头谢恩,大呼青天大老爷。
杨家几人虽然极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刘氏肖氏心中得意洋洋不提。
此时的李竹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拳头,她错估了自己的形势。她以为经过自己的争取,知县或许会判她将来每月给肖氏和李大富一笔钱,这是她的底线。没想到结局却是这样,两家一起孝顺。呵呵,想得美,他们害死了原主,想把她当成生蛋的金鸡,他们会悔改?她还不如相信狗会改了吃翔呢。这个判决一旦生效,她以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凭什么让这样的人渣占到便宜?
李竹跪得笔直,语气激越地说道:“大人,民女还有话说。”
白知县只好准她说话。
李竹声音清晰,侃侃而谈:“大人说到圣人舜被父母虐待不改孝心的事,民女有些异议,舜是千古圣人,而民女只是一介女子,还尚是个孩子,大人怎能要求一个民女能和圣人比肩
圣人曰,父慈子孝。父慈排在前面。做为父母做为长者,自己做不到慈祥善良,有何面目要求被虐待的儿女去孝顺?
民女先前已死过一回,也就是那一回让民女彻底心冷。民女好容易跳出火坑,幸得姑姑姑父不弃,得蒙收留。
上堂之前,听说大人是青天老爷,不想大人竟做出此判决。民女不敢置疑国法,不敢质疑大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这个家中。”
说到这里,李竹的话里带了一丝决绝。
众心低呼:“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嘘,别嚷嚷。”
只听李竹继续说道:“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还父母的精血骨肉,母亲生我时几斤几两,我还她几斤几两!对于大人的判决,李家的要求。
我只有一句话:要孝顺没有,要命我奉上!
白知县万没想到李竹的性子竟然如此刚烈,他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
李竹猛然抬起头,坦然无惧地说道:“我生不得自由,死还不让我自由地死吗?”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没合上。
话音一落,李竹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外冲去,两班的衙役赶紧举起棍棒阻拦。
李竹被衙役阻拦在门里,摊软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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