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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睁得很圆地看着他,林哲心里积压的压力疲惫好像某一瞬间消解了不少。
他低头摘下眼镜,将眼镜放到一边,声音平缓流淌而出:“不累。”
“骗人。”支楚月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她站起来,“我给你煮点东西吧。”
“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不用管我。”
说着也不管林哲的话,一个人走去厨房了。
林哲抬头只能看见支楚月一个执着的圆润后脑勺,她正踮起脚费力地从冰箱里淘出什么。
林哲有些看不清,只能看到她朦胧在冰箱自带的柔和的橘黄的光里。
朦胧得像一个梦境,林哲怕一眨眼,梦境就会破碎,随之而来的是心胀满后的失落与身侧消失的温度。
支楚月搅拌蛋液的时候速度很快,就像是要将她心里的焦急与愤懑全部加速。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她要快一点。
等了六年,此刻发现居然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等了。
这几天支楚月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个快递,她一个都没看直接扔了。
除了忙着开庭,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算算时间,也该够了。
支楚月今天一身正装,穿着高跟鞋,她特意给自己化了个浓妆,看上去攻击性十足。
平时的支楚月很少化妆,如果有也是淡淡地,像一朵清丽幽香的桂花,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像一枝妖冶长着刺的玫瑰。
支楚月很少用自己的皮囊沾沾自喜,压制别人。
但是有一个例外——苏真真。
苏真真刻薄自私,自信却又自卑,无法容忍自己厌恶的东西比自己更好,此为自卑,通过地位背景压榨别人,此为劣质的自信。
这种自信,伴随着她扭曲壮大,来得简单,崩塌得也快。
就像夏日午后匆匆来临的雨,看起来声势浩大,结果转眼便消停,就连残留的雨水也很快被热气蒸腾。
支楚月最想成为那场荒谬壮丽的雨的催化剂。
她要让苏真真,在她面前建立的廉价的自尊心、颓萎的自信心,彻底崩塌。
化为泡影。
南城市初
苏真真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在这个地方度过了两年,最后却又被残忍地踢出。
原因是什么来着?
她居然有些忘了。
只记得那次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人是支楚月。
支楚月……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救自己?
她的心就像被浸泡在玻璃缸里,从外往里看,是扭曲的肿胀的。
苏真真站在市初门口的咖啡店外,落地透明窗反射出此时此刻她的样子。
狼狈、肮胀、落魄、憔悴、苍白。
所有灰暗的词语组成了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被冰得肿胀起来,变得青紫,上面还有几道新增的伤痕。
是昨天晚上在洗碗打工的时候伤到的。
她娇生惯养,最讨厌的也最看不起底层的人,那样混乱昏暗的后厨是她第一次去。
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她扶着门低头呕吐着,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但是她就是想吐。
最后吐出一堆黄色的淡得像水一样的东西。
腐臭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窜入她的鼻腔,就像有人在活生生掐住她的呼吸道一样。
老板娘搬着一堆碗走出来,看见她在作呕,脸上不由浮出厌恶来:“哎哟,哪家的大小姐,这么看不起呢那就别干了啊。”
“真以为稀罕你呢?外面多少人没活干,你要是不嫌弃就滚出去,没人逼你干哈。”
老板娘把碗堆在冷水里,砸起水花落在苏真真脚踝上。
刺骨的冷让苏真真找回了一些理智。
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不,不要,我不嫌弃,我现在就洗。”
老板娘居高临下地冷冷看了她一眼,闷哼一声走了出去。
苏真真的身后就是一条人流量不少的街,有女生挽着男生甜蜜蜜地笑着,甜腻欢乐;也有小孩牵着爸爸妈妈天真无邪地笑着。
唯有苏真真落在阴暗的光影里,埋没在冰冷的洗碗水里。
人间的欢愉将她抛弃,然而漫漫长夜无孔不入的无论是非善恶的孤独痛苦将她稳稳接住,又抛入另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色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