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族,小人怕他再胡言乱语,所以……”
谢迁脸色古井无波,懒洋洋地道:“此子果然轻狂,再关几日吧,消消他的锐气,不知变通的人将来迟早还要吃更大的亏,这是为了他好。”
如今这世道,已经不再是太祖那个管制森严的时代了,就如这宰辅,如今大多数人都这般称呼,便是天子听了,多半也只是一笑置之,坊间俚语,谁能禁得了?偏偏有人不识趣,倒是让谢迁有磨其菱角的意思。
到了他这年纪,自然也知道谁都年少轻狂过,给这狂生一点教训,对这狂生未必是坏事。
谢迁又道:“这里烦闷,你去备下车轿,老夫要去一趟灵隐寺,与天若禅师品茗。”
管事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过不了多久,谢迁的轿子便从中门出来,途径到门墙外头,听到许多人啧啧称奇和面红耳赤的争吵声,谢迁照旧眯着眼在轿中打盹。
或许是二十年前,他会欣赏那些吟诗作对的才子,只是到了现在,他早已对这一切有了厌倦,对他来说,吟诗作对毕竟是小术,不足为奇。天下的才子何其多也,可是有几个最终能有什么成就?才子……才子……无非是少年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罢了,他实在提不起太多心思去关注。
轿子平缓过去,却听到耳边有人吟道:“还是上山打老虎作的好,你听听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
听到前头,谢迁心里生出几分厌倦。
“都付笑谈中……”
念到这里时,谢迁心里似乎有了些许触动,他忍不住低唤一声:“停一停。”
轿子在角落里停下。
有人不禁叹道:“转回头,翻覆手,做了三分。前人创业非容易,后代无贤总是空。回首汉陵和楚庙,一般潇洒月明中。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谢迁的心,似乎被狠狠的拨动了一下。
若只是一首好诗词,绝不可能动他的心思。可唯有这一首却是令他不但有了触动,更是双目之中隐隐闪烁出了泪花。
是非成败……是非成败……
曾几何时,他鲜衣怒马,他权倾天下,他有无数的抱负,豪言壮志,壮志豪情。可是……最后如何?最后这是非,这成败……
谢迁主持内阁亦有十几年,曾为弘治中兴立下赫赫功劳,此后先帝继位,在刘瑾为首的奸党打击下不得不黯然致仕,他的生平,他的喜怒哀乐,还真像是词中所言一样,这才令他感慨良多。
而词中所道出来的意境更是令谢迁既是感慨万千又似乎有了几分明悟。既然“是非成败”都如同过眼烟云,就不必耿耿于怀、斤斤计较;不如寄情山水,托趣渔樵,与秋月春风为伴,自在自得。平生抱负未展,横遭政治打击。既然看透了朝廷的**,不愿屈从阿附,倒不如终老边荒而保持自己的节操。因此就该以与知己相逢为乐事,把历代兴亡作为谈资笑料以助酒兴……
这一切,既像是叙述谢迁平生的经历,也像是对谢迁的劝勉,劝勉他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
谢迁沉吟、深思、感怀、追忆,一念之间竟有无数的人无数的事从他脑海中拂过,这些事有喜也有愁,他长叹一口气,不禁喃喃自语:“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都付笑谈中哪……”
“来,起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