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娘答道:“父亲这一向还好,左不过是那些事。前儿还和徐家大伯父出去喝了顿酒,回来被我娘数落了一顿,您倒是不知道。”
“我老啦,儿子的事情也不大管了。你徐大伯母最近有有了身子,那边的事情我就更不清楚了。”
太夫人就摇了摇头,让小丫头又搬了鼓凳过来,让瑜娘在自己身边坐下。
瑜娘就顺从的坐下来,和太夫人很是亲昵的样子,“那倒是要恭喜太夫人了,也恭喜沛柔妹妹,又多了个弟弟或是妹妹。”
沛柔抿了唇笑,想了想,向太夫人道:“祖母,我听说万家姐姐家里没有姐妹,也没人作伴,不如和周先生打个招呼,让万家姐姐也来咏絮斋上课吧?”
太夫人就想了片刻,“我看倒不是上课,是想一起在学里淘气吧?周先生这个人傲气的很,教你们几个已是勉强,愿不愿意多收一个学生还是说不好的事情。”
“再者你万家姐姐的家离咱们家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每日里这样奔波来回,身子可受的住?”
居然并没有同意。
沛柔不觉有些讪讪,瑜娘却笑道:“谢过沛柔妹妹的好意了,只怕这件事我祖母也并不会同意。家里也给我请了学问很好的先生,妹妹有闲时给我下帖子请我去家里玩也是一样。”
近水斋对面的戏台上突然传来了锣鼓的声响。
瑜娘就趁着太夫人不注意跟她眨了眨眼睛。这是告诉她不要在意吧?
沛柔也只好暂时作罢,去看戏台上的动静。
孟老夫人是老京城人,最喜欢听京戏,因此今日过寿请的就是京城最有名的京戏班子天香班,青衣翁御霜的玉堂春唱的最好,曾经进宫献艺被赵太后称赞过。
沛柔前生就喜欢听戏,倒不是喜欢戏文,只是觉得每次家里唱戏都热热闹闹的,她喜欢这种氛围。
她前生只认真的听过几出戏,俱都是‘才子佳人’。
先是因家世不对等婚姻遭到亲人反对,而后佳人自甘贫贱不顾一切与才子成婚。那才子赴京赶考必然能中个状元,成了一朝宰辅或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又必然有贵人要不顾才子已有家室把女儿嫁给他。
那才子也定然先是大义凛然的拒绝而后欣然接受,再把家里的老妻接过来一同享福,这就算是皆大欢喜。
可沛柔却对这圆满嗤之以鼻。
等那才子功成名就,那佳人已经受尽了人间苦楚,青春不再,成了糟糠,哪还有半分佳人模样。
若那才子当真情深义重,就该不计后果的拒绝贵人,又哪里会心安理得的坐享齐人之福。
这所谓的圆满结局,于那佳人而言,也太残忍了些。若她是那贵人之女,纵然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定然不会嫁那两面三刀的小人。
今日点的第一出戏倒并不是《玉堂春》,而是一出她从未听过的戏。
水榭中显然也有一些贵妇人并未听过,就有一位穿着湖绿色织山水纹杭绸褙子的少女温言软语,娓娓道来:“这出戏倒是天香班的班主自己写的新剧目,剧名叫做《庆双麈》,是天香班的班主根据焦循先生《剧说》中的一个故事改编而来的。”
“这故事说的是山东一个富家女出嫁,娘家赠给她一个装了财宝的荷包当嫁妆。出家途中路遇大雨,在庙中避雨遇见一个贫家女。”
“听闻贫家女的遭遇后,那富家小姐很是同情她,就把这荷包慷概相赠,却未通姓名。多年以后富家小姐夫家遭逢巨难,洪水滔滔,家人离散,她亦流落街头,不得不进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做了乳母。”
“有一日陪那少爷在花园游玩,却突然见了当年她赠出去的那个荷包。原来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是当年的贫家女。”
“因为富家小姐所赠的荷包中的财物而兴旺发达,不敢忘却恩情,把荷包收藏在花园中的一处轩馆。后来两家相认,感慨良多,那富家小姐也在那贫家女的帮助下找回了家人。”
她声音清脆,讲故事又条理明晰,水榭里的人一时都听住了,待她说到后来富家小姐一家团圆,有不少老夫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英国公家的王太夫人听说,不由双手合十,轻轻念了句佛号。
孟太夫人就笑呵呵的道:“我这二丫头不错吧,给你们家当孙媳妇,不算委屈了你们家翰哥儿。”
原来方才这少女就是孟老夫人的二孙女,许给了英国公府嫡长孙为妻,明年春日就要出阁。
赵二娘就红了脸,却也并不如何扭捏,“祖母,好好听戏吧。正好唱到您最喜欢的《红楼》一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