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祠堂,可我倒是还真没跪过。”
“跪祠堂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又冷又饿,膝盖还疼呢。”沛柔小声道。她想起前生有几次沛声被罚跪祠堂,回来时还是她给他上的药。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瞻前不顾后,只要人生快意,并不计较得失。
所以前生他居然会喜欢何霓云这样的女子,她实在想不透。
是啊,前生沛声究竟是怎么遇上何霓云的?
沛声有些不屑,“说的好像你跪过似的。”
上一世她还真就跪过祠堂,甚至曾经被父亲惩罚连着跪了三天三夜。
彼时正是京城时疫最严重的一年,她从齐延的小厮那里听闻他也染上了时疫,并且高热难退,几乎有了下世的光景。
她本该是六神无主的,却忽然想起之前偶然听见的城外古刹有高僧,最善治时疫。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半夜去马厩牵出了她心爱的枣红马,偷拿了父亲的令牌,独自一人出城去找高僧求药。
那一天还是朔日,即便有星星,夜晚也还是黑的怕人。她原来是极怕黑的人,只是凭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居然也就真被她找到了那位高僧。
可高僧毕竟是高僧,她求了许久,以权势威压、以财帛利诱,都没能使得他松口。
最后她就跪在山门前,一跪就从破晓跪到了黄昏。膝盖的疼痛收拢了她心里的茫然无依,对齐延不知所起的爱慕就是她的支点。
跪到恍惚时她甚至想,若是求不到药,齐延就这样死了,或者她也可以就这样去陪他。
高僧的态度在黄昏后却忽然松动了,给了她救命的药。
她向高僧道了谢,狼狈的站起来,又一刻不停的策马狂奔去了齐家,把药交给了齐延的小厮重乔。
回到定国公府时,上上下下全乱了套张罗着要找她。扬斛和丫头们全跪在翠萼楼前,几乎要被上刑。
可她根本没力气解释,一向对她温言软语的父亲气的发疯,当下就要押她去祠堂里跪着。还是太夫人发了话,让她先歇息一天再行责罚。
她一觉睡的黑甜,到第二天黄昏才醒过来。父亲很快又来问她出府的这一日究竟去了哪里,她自然是不肯说的,跪祠堂也是她应该受的责罚。
她就真的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期间柯氏不断的来嘘寒问暖送食送水。一方面是展示她作为慈母的关心,而另一方面恐怕是怕她断水断食晕厥过去,父亲心软免了责罚。
跪祠堂毕竟是比跪高僧要好得多了,不必受日晒风吹,也不必跪自有纹路的青石板。她就跪在柔软的蒲团上,看着面前的牌位。上面都是徐家的先祖,建功立业的男人们,和他们的正室夫人。
当然这里面不会有她那时引以为耻的亲生母亲。
跪在山门前她听着大和尚讲经,听着佛法纶音,就求漫天神佛保佑齐延;跪在祠堂里她一个人守着跳动的烛火,守着无边的长夜又求她的祖宗们。
最后齐延当然是活了过来,娶了她又休了她,她死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居然还是他,真讽刺。
她有时候想,自己和齐延之间的牵绊那么多,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当时实在求的太多了,以至于两个原本不该有姻缘交集的人却成了夫妻,命运的红线缠绕在一起解不开,只好快刀斩乱麻。
她求来的药也不知道最后他喝了没有,有没有起作用。
他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或许那高僧也不过就是江湖骗子,给她的只是寻常草药,齐家的人随手拿起来一看就弃之不理。又或许他曾经喝下去,病好了,却实在是厌弃她,甚至都吝啬一声“谢谢”。
前生她是死在齐延的怀里的,他最后还是找到了她。
临死之前他给她的温情和泪水,不过是对将死之人毫不费力的欺骗,是他会平等的给予所有人的一种同情。
就有一滴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幸而她微低着头,并未在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五妹妹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沛声压低了声音,有些着急。
“我没事,不过你若是再说话,可真要被罚跪祠堂了。”都是前生魂梦了,既然已经决定要避开的人,今生也不必挂念太多。
祭祖仪式很快就要结束了,明日是除夕。
昭永七年即将成为历史,她也会迎来新的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