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可知如今天灾*,灾患不息,流民千里,乃至于易子而食?”
她惊怔地笑了:他这是在教训她吗?贫穷和与贫穷相关的一切,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了!“仲将军想说什么?”她讥讽地道,“忽然良心大发,要来与小女子发一通经世济民的议论吗?”
“不。”仲隐摇了摇头,俊颜上表情坚定,“末将只是希望女郎知道,这江山危殆,唯有梁王……唯有梁王差可救之。”
她安静了下去。
许久,许久,她向他敛衽行了一个大礼。
“仲将军言出肺腑,阿暖永铭在心,绝不敢忘。”
回到侯府,父亲薄安正端坐正厅等候,兄长薄昳立时迎上前来:“陛下如何?”
父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喜色,这令薄暖多少松了口气。她的家人,终究不愿意让她一个女子去阿上求荣的。
“陛下只是问了我认祖归宗的事情。”她淡淡道,“让阿父阿兄担心了。”
薄安忽然道:“殿下还在与陛下争辩昨夜星象么?”
她一惊,原来父亲已经知道了殿下入宫的事情?广元侯府的耳目,看来也是不少的……“女儿不知,殿下入宫的时候女儿已经走了。”她微妙地措辞。
晚膳过后,她回到自己房间,燃起盈盈烛火,终于松了口气。
皇帝,梁王,仲隐,父亲……今日见到的面孔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晃过,搅得她心乱如麻。父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梁王的野心?仲丞相在朝议上驳了薄氏的面子,那梁王与薄氏一定也不对付吧?但梁王与阿兄的关系又似乎非比寻常……想来想去不得其法,可是她到底为什么要掺和这些复杂的权谋呀?
她的目的,本来很简单……
薄昳忽然来敲门了。
他闪身而入,看着薄暖合上了门闩,才低声温和地道:“你今日的话只说了一半。”
薄暖看着他,突然道:“阿兄,你会帮我么?”
薄昳微微一笑,容色温煦,“自然会帮你。”
她走到案边,灯火映照出她一半清丽脸庞,“其实,母亲临终之前,还交代了我一件事情……但是她没有说完,便……”
薄昳关切地道:“母亲交代了什么?”
她定定地凝注他许久,忽然又转过了头去,“……没什么。”
终于自未央宫回到建章宫玉堂殿时,已是月明星稀。顾渊精疲力竭,踏入空空如也的内阁,才反应过来那几个侍婢都被自己遣走了,也没有力气去唤孙小言来,随意扯下朝服便去沐浴。
这个宽大如坟茔的房子里……总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他将自己沉入水中,眼前便浮现出那一张风致淡静的面孔来。她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的个性——但也正是这样的人,将自己隐在人山人海之中,才是最致命的。她有时候惊慌,有时候恼怒,有时候笑,有时候悲,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她无数种宜嗔宜喜的表情,然而那一双眸子——那一双眸子呵,却总是云山雾罩,绝不让他看个清楚。
他今日擅闯昭阳殿,确实是莽撞了……心中一激荡,便不管不顾,那日他从长乐宫径自去了广元侯府,大抵也是出于这样的心情。
她总是能让他激动至失措的。
而她,她自己,却总是那么淡定,那么优雅,好像根本就不曾在意……哪怕皇帝将她要了去,她也不会在意么?!
他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到底是为什么要一次次冒险,为什么要一次次为了她去冒险啊?!
哗啦一声,手掌怒拍水面,溅起水花无数。
当长星异象将朝野上下都搅扰得纷乱沸腾的时候,位于话题中心的梁王殿下,却只能无力地拍打着流转无定的水,在一片水雾氤氲中痛苦地怀想一个人的面容。
自浴池中披衣而出,顾渊径自走入书房,提笔写下一小片简书封入囊中,召来孙小言,道:“将这个带给薄三公子。”
孙小言领命便去,顾渊又道:“慢着。”思忖片刻,解下了自己玉带上的一枚山玄玉,交给了他。
孙小言吓得手都拿不稳了,险些将玉佩摔掉,张口道:“这这这……”
这流云百福山玄玉本是一对,是顾渊作为帝王宗子、镇守一方的象征,而今他却拆了一枚,要送给一个名不称于朝的外臣之子?!
“这不是给薄三的。”顾渊只恨下人无脑,什么都要他解释一遍,“是给阿暖的,明白了?”
孙小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顾渊怒得要去敲他的头,他一溜烟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