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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做杂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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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契此赶了一二天的路,此时真觉得有些累了,一到僧房,倒头一睡,便进入了梦乡,“咕咕”地打起了呼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睡梦中,契此哪里知道,当天夜里,天华寺一带的海况、地脉、天象,都发生了颇为出奇的特异现象:

    那天,时逢当地人所说的“小潮水”——潮位低平。但是,令人奇怪的是,那天夜间的海潮一反常态,潮声嗡嗡作响,从大洋深处咆哮而来,如同千军万马一齐奔腾,潮高涌大,浪花翻飞,其壮观,可与每年一度的八月十八天文大潮相媲美;

    一字潮,如同一堵海水砌成的高墙,齐唰唰向前推进,它高速拍打到海边的岩石上,可谓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人字潮,两条相互独立的浪潮成斜线突进,在中央交汇,好像双掌相拍,不但击出数丈高的浪花,同时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与此同时,天华寺左近的田螺山上烟气升腾,一团水雾从一个深深的岩穴之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

    伴随着烟雾升腾,山体内部发出隆隆的轰鸣,恰如地脉运行,岩浆奔腾……

    此后,田螺山上的那个岩穴深处出现了五个岔洞——人称五通洞。

    佛教圣人有“五通”之说。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如意通。

    有了天眼通的人,不论远近内外昼夜,都能得见;

    有了天耳通的人,一切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有了他心通的人,时时刻刻都能看清他人的心意;

    有了宿命通的人,过去历生、历劫的事都能回忆起来,了如指掌;

    有了如意通的人,凡事都能随心所欲,诸如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腾云驾雾……

    此五通与彼五通,仅仅是名称巧合,还是有着某种象征意义?

    到子夜时分,天华寺上方晴空万里。突然,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掠过夜空,照彻山河大地、海洋港湾,紧接着一声霹雳轰然炸响,回声久久荡漾……

    隆冬时节,出现电闪雷鸣,并非正常,何况晴天霹雳,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如此众多的奇异现象,当然引发了全寺僧众与附近百姓的好奇,然而,人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有天华寺方丈云清和尚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念:“佛经云,圣人出世,天地震动。岳林寺闲旷师兄在信中说,契此是有来历的人,莫非昨夜的海啸山鸣、霹雳闪电,与他的到来有关?”

    那个时期,正处在唐朝末年的动乱时期,军阀割据,兵匪四起,烽火连天,战乱不断。于是,许多人被迫躲进相对安全、平静的佛门安身立命。

    这些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们,只好祈求佛菩萨保佑,所以,各地的寺庙异常繁荣起来。

    天华寺傍山面海,紧临着一个古老的渡口,门前一条宽阔的驿道,北通浙东最为繁华的大邑明州,向南渡海,经象山可达台州、永嘉等物产富饶的州县。

    地处海、路交通要冲,物流贸易畅通,人员来往便利,为天华寺带来了大批香客施主。

    因此,这里香火旺盛,游人如织,十分热闹。信徒多年布施,为天华寺积累了大量水田、旱地、山林、海涂。

    食粮丰富,生活安静,大批云游僧慕名而来,寺里常住僧人多达四五百人。

    若逢佛菩萨圣诞之类的佛教节日,便会出现“千僧过堂、万指围绕”的宏大场面。

    契此是新剃度的沙弥,又初来乍到,所以,尚不具备进禅堂专事打坐修行的资格,只能作务打杂。当家师大手一挥,“砍柴去吧!”

    于是,契此被打发到了柴头(寺院中,于典座之下管理柴薪的职役。其主要职责为入山采薪,以供大众使用)手下,从此,契此一把斧头,一条扁担,每天与山上的樵柴没完没了。他出家之前经常打柴,出家之后还是打柴,早知如此,契此还用出家吗?

    然而,事情的微妙之处就在于,虽然同样是打柴,因为发心不同,结果也就会大大不同。

    与契此一同负责供应全寺五百僧众用柴的行单僧,还有三个人。柴头的法号叫“影清”,他与影净、影空三位师兄,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半年前,他们三人结伴从山西行脚来到了天华寺。据说,他们在半路上遭到了劫匪,度牒(唐宋时期官方颁发的出家证明文书)遗失了。

    那年月,兵荒马乱,盗匪四起,路人遭劫是常有之事,所以,方丈云清和尚大慈大悲,依旧收留了他们。

    他们说为了供养大众,成就他人修行,就负责起全寺的薪柴供应。

    或许是因为山高路远,砍柴不易,他们三个人很难供上全寺用度,所以契此也就被派遣了过来。

    佛教僧众,不以年龄论大小,而以僧腊(出家的年龄)排次序。他们四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因三位师兄先入山门,年龄也比契此大得多,契此将他们奉为尊长,对他们极为恭敬,事事听教诲。

    第一天上山砍柴,师兄们将契此带到了一片薪炭林旁边。影清说:“小契此,这片山林属于我们天华寺所有,你就在这里打柴吧。我们不在身边,你可不能偷懒呀!”

    契此对这样的安排不太明白,询问道:“师兄,就我一个人独自在这里打柴吗?你们呢?”

    影清与另两个人相视一笑,指着漫山遍野、郁郁莽莽的丛林说:“我们要到远处的深山老林去。”

    契此颇为天真地说:“师兄,我从来没有进过山林深处,那里一定有许多奇花异草,以及平常难得一见的小鸟。请你们带上我好不好?”

    “不行!”脾气暴躁的影净一挥手说:“带上你,岂不就坏了我们的事!”

    契此感到很委屈,小声咕哝道:“不就是打柴么,我怎么会坏你们的事呢?”

    影清狠狠瞪了影净一眼,然后拍了拍契此的肩膀,笑道说:“小师弟,影净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去打柴的地方山高路远,你年纪还小,力气尚未长全,怕是跟不上我们的脚步,会累着你。”

    影空也说:“契此,我们是来打柴的,而不是为了好玩。我们出家人,应该念念在道,心里不能光想着好奇、贪耍。再说,山林深处经常有老虎、豹子出没,十分危险,我们若是分心照顾你,会耽误砍柴的。”

    契此说:“既然密林深处那么危险,师兄们何不就在这里打柴呢?”

    影清说:“这片林子太小了,若是我们四个都在这里砍柴,几天就砍光了。再说,远方那属于寺里的山林中的柴薪,如果我们不去采伐,也就白白浪费了。所以,我们虽然多费一些力气,却能保证寺里永远不缺柴烧。”

    原来,师兄们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为了契此好,二是为了寺院的长久之计。

    听了师兄们的一番教导,契此感到十分惭愧。比起师兄们时时刻刻、事事为他人着想、处处为常住(特指寺院、僧团。因寺院是僧人常住的道场,所以“常住”一词成为出家人常住寺院、僧团的代名词)着想的高尚情操,他很为自己心中的杂念与放逸而脸红。

    师兄们走后,他一刻也不敢懈怠,挥舞着斧头,砍柴不止。到下午师兄们从山林深处归来的时候,他已经砍了两大捆上好的樵柴。

    影清见状,很是赞扬了他一番。

    得到师兄的夸奖,契此当然很兴奋,连那颤颤悠悠的扁担,都欢快得像跳舞一样了。

    而契此砍的柴也太多了,两大捆足有一百多斤重的柴,不一会儿,他就被肩上挑着的两大捆柴压得有点受不了,加上山路坎坷,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他的两条腿,更是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很难迈开脚步……

    难怪师兄们说他年岁尚小,力气不全呢,瞧,同是挑着一担柴,人家走的多轻松,不一会儿就将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时,他才发现,师兄们挑着的那两捆柴加起来,还不如他的一捆多。

    难怪他们走得格外轻松呢!他转而又想,师兄们去的地方路途遥远,打柴的时间短,当然也就打的少了。

    契此的肩膀被扁担压得又红又肿,火烧一样钻心的疼痛;走在前面的师兄们,早已没了踪影。大风小说

    尽管契此咬紧牙关,在离寺院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再也挑不动那担柴了。

    就在他完全绝望,直想放声大哭的时候,他发现三位师兄们正在前面山路转弯的地方等着他。

    远远地,看到他被重担压得摇摇摆摆,步履蹒跚,痛苦不堪的模样,影清对其他二人说:“你们两个将我的柴分开挑上,我去接契此。”

    影清快步返回来,二话没说,接过契此的那担柴,向寺里走去。

    契此望着影清师兄的背影,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谁说僧人冰冷无情?

    从这第一天起,每当契此在离寺院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总有一位师兄及时来代替他担柴,让他空着手走回寺院。

    有一天,他们像往常那样回来的时候,监院赫然站立在他们上山打柴出入的天华寺后门。

    监院一脸的浓云,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不知为什么,影清、影净、影空三人竟然吓得变脸变色,脚步都有些不自然了。

    唯有走在最后的契此懵懵懂懂,快快乐乐,手里舞动着空扁担,脚下更是又蹦又跳。

    监院对影清等人巴结、讨好的笑脸视而不见,单单用手指着契此喝道:“你是怎么回事?”

    契此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茫然无措,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没……没怎么回事啊!”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监院更加生气了,斥责说:“让你去打柴,你怎么空手而归?”

    契此脸一红,嗫嚅道:“我……我……”

    监院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什么我,难怪有人说你天天偷懒,将打柴的责任都推给了师兄们。今天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契此赶紧解释说:“当家师,我不是故意耍滑偷懒,而是因为我的力气不够,所以……”

    “力气不够,岂能是你逃避劳作的理由?百丈禅师说过的话,你可记得?”

    契此虽然刚刚出家,但他从小到岳林寺玩耍,经常听禅僧们讲述祖师公案、丛林(禅宗寺院的别称)掌故,因此,他明白,监院指的是百丈怀海祖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故事。

    百丈怀海,是马祖道一的弟子。

    唐朝贞元四年(公元788),在马祖道一圆寂之后,百丈怀海掬一把清泪,开始外出行脚。他行行复行行,不一日来了了江西新吴(今奉新县)大雄山下。

    这大雄山真是个好去处,满山古木森森,沟壑流水潺潺,荒径人迹寂寂,空谷花香幽幽。最奇特的是,山上一列雄奇的岩壁拔地而起,横空出世。它孤高峻峭,兀立千仞,将一种雄赳赳的伟丈夫所独具的神韵尽情展示在天地之间。

    面对雄奇景象,怀海禁不住欢呼雀跃,倒地叩首:感谢造物主给了他这么一个得天独厚,号称“百丈”山峦,最适宜弘扬禅法之处。

    百丈怀海将行囊高高挂在一个树杈上,举起镢头,在荒草丛中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百丈山壁立千尺,鬼斧神工,天地造化,雄伟壮观;百丈禅杖流布四方,灵明奇妙,堂皇大气,引人入胜。

    在百丈怀海住持大雄山不久,天下僧人闻风而来,百丈岩下禅客云集,庵庐环绕。

    百丈怀海带领徒众,开荒种田,亦农亦禅,农禅并重。他创造性地将修行融入劳作,在日常劳动中修行,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禅宗丛林生活、修行方式。

    农禅并举思想,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时期已有了萌芽,历百五十年而至怀海,开始正式列入他所亲手定制的《百丈清规》,自觉地从制度上加以规范化。这在禅宗史上是一件具有深远影响、重大意义的事情。

    它,对于印度佛教以乞食、布施为生的精神,是一个重大改革,从而使佛教适应了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基础的中国国情,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决定性的步骤。

    根据《百丈清规》,禅宗丛林一切劳务行普请法(集体劳动),上下均利。

    也就是说,上至方丈下到沙弥,所有的出家人都必须随众劳动,没有任何特殊区别。

    百丈怀海一直以身作则,凡作务执劳,必先于大众。直到他晚年,每天仍然像年轻人一样到农田里劳动。

    徒弟们看到师傅如此高龄,仍在每天下田干活,心疼不已。他们也曾多次劝说,多次恳求,但百丈总是一笑了之,坚持农耕不已。当家师见软办法没有成效,就来了个干脆的——在头天晚上将师父开荒用的镢头藏了起来。

    第二天,众僧都去开田,怀海找不到自己的工具,急得团团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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