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惊魂未定,罗妈妈连忙为她端来一碗茶:“老夫人压压惊。”
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李未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面露疑难之色:“老夫人,这几日天气转暖,大姐爱漂亮,穿得单薄了些,只怕是招来了什么毒虫……”
老夫人不由皱起眉头:“什么虫子这样厉害!头发都掉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向里屋看去,李长乐喝了清心露,只是如同死人一样的躺着,李未央垂下眼睛,这种毒似乎是让人浑身奇痒,控制不住地乱抓,最后肠穿肚烂而死,实在是歹毒的很,现在李长乐勉强昏睡过去,若是待会儿她醒过来,一样是要控制不住的。
蒋月兰面色铁青地对檀香道:“赶紧去找绳子来,待会儿你们小姐醒了她还要乱来,先绑起来!切不可让她乱抠!”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被抠的血肉模糊的头和脸,不由叹了口气,道:“大姐最爱惜容貌,现在这样可真是……”罪有应得。
蒋月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李长乐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已经是血迹斑斑,看起来仿佛得了麻风病一般,被抓的根本不成样子,尤其是漂亮的眼睛周围,几乎被抠烂了,她别过脸,心中涌起一丝恐惧,原先李长乐有多么的美丽,现在这张脸就有多么的恐怖,从前是天仙,今后是妖魔,她纵然能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李萧然匆匆从前院赶过来,一看到屋子里这场景顿时愣住了,蒋月兰好几次欲张口,都被他的面色吓得不敢出声。
李未央远远瞧着,冷笑,不知道父亲心里如今是什么感觉。
“老爷,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蒋月兰好半天,才敢讷讷地说道,作为主母,她是要为李长乐负责任的!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嫁进门不过几个月,这家里就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请太医?!不!不能请太医!”李萧然面色沉沉,“她这个鬼样子——若是传了出去……”
蒋月兰何尝不知道呢?!李长乐和拓跋真算是有了婚姻之盟,若是让三皇子知道李长乐这张美若天仙的面孔伤成了这副样子,一切就全都玩完了!纵然拓跋真还愿意娶她,这么一张脸,怎么可能得到夫君的宠爱!李萧然心中,现在是巴不得李长乐就此死了,这样还好一点,若是让她活下来,只怕要丢尽了脸面!但是蒋月兰却不能让他这样做,因为李长乐死了,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想到自己嫁过来之前父亲的耳提面命和继母暗地里的警告,蒋月兰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只有一个念头,李长乐不能死,她活着,自己手里就多一张牌!她死了,自己半点屏障都没了!
想到这里,蒋月兰面带忧色道:“老爷,国公夫人说了过两日就要来,若是到时候……只怕是要大闹的。”
李萧然早已厌烦了蒋家的威逼,冷冷道:“那又如何?!”
蒋月兰柔声道:“老爷,咱们都是姻亲,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何必闹大呢?”
李萧然面色阴晴不定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道:“算了,快让太医来看吧!”
李未央早已让谈氏抱着孩子回去了,这时候她站在老夫人身边,面色和老夫人一样,显得忧心忡忡。
王太医总算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为李长乐把脉诊断。一盏茶两盏茶过去了,他回过头道:“丞相大人,贵千金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又是中毒!李萧然怒声道:“这家里都成了什么地方了!动不动就是下毒!到底是谁做的鬼!”
王太医有些措手不及,但心知豪门世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便笑道:“现在关键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想法子医好大小姐才是。”
李萧然道:“有什么法子?”
王太医沉吟片刻道:“李丞相,我主攻的是内科与顽疾,对毒药并无研究,依我看,还是赶紧去请上次那位卢公吧!”
老夫人抓住李未央的手:“未央,这卢公住在何处?”
李未央轻声道:“地方么,未央倒是知道的,可是卢公此人性情古怪,行踪不定,就算找到人,只怕也来不及救治大姐。”
李萧然面上露出急色:“别说了,先去找人再说!”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李未央眯起眼睛,看着一个丫头快步飞奔进来:“老爷,外面有人自称是蒋家四少爷,说是带了卢大夫过来……”
蒋南?李萧然一听,道:“让他进来!”
丫头连忙退出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身形高大健壮的蒋南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者。李未央看到他后面那个人,不由挑起了眉,果真是卢公。
李未央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李长乐身边那位刘妈妈的踪影,立刻便猜到蒋南是谁请过来的了,不由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正好与蒋南充满戾气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蒋南盯了她一眼,转身却低头向李萧然行礼:“姑父。”
纵然大夫人已经作古,蒋家和李萧然的姻亲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尤其在官场上,这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才是李萧然不能轻易动手的原因,除非能将自家摘清楚,否则他就得受着蒋家的制辖,看着蒋南走到面前,李萧然的脸上竟然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前看见你的时候还不过几岁,都长这么大了。”
一副亲热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对蒋家的憎恶。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不是诤臣更不是佞臣他只是个通达世故的实干主义者,在朝十多年,谨慎以待,又善于迎合帝意,故能久安于位,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和蒋家作对的,哪怕人家吐痰到他的脸上,他也能隐忍下来,更不用说大夫人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内宅的事情,不能影响到大局,但这并不表示,他和蒋家就友好的如同一家人了。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很佩服李萧然,这看起来像是缩头乌龟的中年男人,未必真的如他表面的那样豁达大度,他心中对蒋家的厌恶,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许,自己更要和他学一学,这隐忍的功夫。李未央这样想到,就听见蒋四焦急道:“听闻表妹有恙,我特意带了卢公来,希望还来得及。”
李萧然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正要派人去请!卢公,还请救救小女!”刚才还满脸阴沉,现在十足是个慈父的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卢公立刻道:“先让我去看看。”他走到李长乐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突然回过头道:“这……好厉害的毒啊!”
众人都不吭声,蒋南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抠成这个样子?!”
卢公摇了摇头,道:“我曾去过一次南疆,这毒倒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一旦沾染上奇痒无比,一直到抠的自己肠穿肚烂为止,严格来说,凡是中此毒而死的人,并非是被毒死的,而是自己抠出肚肠而亡,这样说来,倒是你们聪明,用东西绑住她的手脚,若是不然,现在只怕是……”
蒋南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李未央,李未央施施然地望着对方,并无半点心虚的样子,这毒可是来自于你们蒋家,现在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吧,敢对敏之下毒,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然会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蒋南见对方浑然不怕自己,眼神只更加冷酷凶狠,不由暗自叹息,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煞星,现在才真是不死不休了,他转过头对卢公,实际上是蒋五道:“可有法子?”
卢公点点头,道:“好在我身上有一瓶百花丸,可解天下奇毒。”说着,他便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瓷瓶,然后倒出一颗淡紫色的药丸,给檀香道,“化成水,给你们小姐服下。”
李未央盯着卢公手里的瓷瓶,卢公赶紧道:“我就这一颗,还是当年师傅留下的……”他一着急,竟然说出师傅两个字,李未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卢公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道:“赶紧给大小姐服下吧!”
檀香忙不迭地去化药,然后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给李长乐服下了药。
李未央的目光在蒋四和卢公的身上扫了扫,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畔,看来,敏德说的没有错,这个卢公,还真是有点古怪的。她想了想,突然向赵月招了招手,赵月听她吩咐后,唇畔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快步离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柔声道:“小姐,奴婢准备好了最好的碧螺春,这就给卢大夫送过去。”然后她便笑着走向卢公身旁的桌子,像是要倒一杯茶,可是还没等她走到桌子边上,却是故意脚下一歪,整个人倒了过去,一壶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撒到卢公的身上,卢公眼明手快,快步退后一步,赵月的水壶还是砸了过去,然后卢公这样一个年纪很大行动本该不便的人,却极为灵巧地接住了。
蒋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立刻向李未央望过去,却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老夫人的身上,两人正低声说话,仿佛没有看见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了蒋天一个警告。
赵月不好意思地道:“卢大夫,真是抱歉。”
卢公苦笑,道:“没关系。”他不知道李未央刚才看到没有,但这丫头的身手实在是太快了,他刚才下意识地就作出了反应。
那边,李长乐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也不再到处乱抠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李未央心中冷笑,等李长乐醒过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恐怕是要气得发疯的,与看着李长乐死相比,她深深觉得,那个时刻会更有趣……
此时,蒋南静静说了一句:“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李萧然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
蒋南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什么冰凉,他微笑道:“姑父,我得回去向祖母交代。”
这就是说,不找到个结果,他是不肯走了。
李萧然皱起眉头,吩咐道:“檀香,你说说这几日小姐可吃了什么东西?”
檀香战战兢兢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候,人群中闪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衣着朴素、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的中年妇人,她向李萧然行礼道:“老爷,大小姐平日的饮食,都是周妈妈经手的,要经过很多道检查,绝不会出什么差错,所以奴婢疑心问题不在这饮食上面。”
李萧然怀疑地看着她,蒋南高声道:“刘妈妈,依你看,问题出在哪里?”
刘妈妈抬起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看的众人心中都有了点不安,她才继续说下去:“问题只怕是出在这屋子里的陈设、熏香、或者是平日府里供应的头饰、衣饰上。”其实她没有说,这些东西曾经都是周妈妈详细检查过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几日周妈妈不在,虽然食物由她经手检查过,可她在毒这方面并非专家,再加上这屋子里多了不少新东西,只怕是要重新检查一遍了。
李未央看了刘妈妈一眼,慢慢地道:“刘妈妈的意思是,是我们府里头的人要害大姐了?”
刘妈妈淡淡道:“三小姐,奴婢不敢说是府里的人,但奴婢敢说,害了大小姐的东西说不准还在屋子里,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就能知道了。”
这刘妈妈,倒也真是个人物,李未央开始明白,为什么李长乐回来以后就开始长脑子了,感情这里还有个军师。
蒋南冷冷地道:“还请姑父还表妹一个公道。”
李萧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直低头喝茶的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才道:“长乐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弄成这个样子,最痛心的人就是我了,所以我当然不会放任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的。”
蒋南看向李未央,他敢肯定,这个凶手现在不但在屋子里,还正面容平静地和老夫人说话,胆子可真够大的,不比他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屠夫差到哪里去!他冷笑一声,道:“刘妈妈,一切就交给你了。”
刘妈妈低头行礼:“奴婢一定揪出害大小姐的凶手!”说完,她便点出了几个丫头,开始在整个屋子里搜查起来。
四姨娘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边躺着的李长乐,对李常笑道:“咱们走吧,这屋子真是晦气!”
李常笑有点担心:“现在走,只怕是不太好吧。”
四姨娘实在不想闻到那股恶心的污血味道,道:“走吧,怕什么!”
然而她刚刚转过身,就听蒋南道:“对不住,这屋子里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直到找出凶手为止!”
李萧然的脸色不太好看,道:“你怎么能肯定,凶手就是这屋子里的人?!”
蒋南恭恭敬敬地道:“姑父,凶手用这么残忍的法子伤害了表妹,当然是有深仇大恨,正因为如此,他既然害了表妹,自然要来看看成果!”
李未央微笑,丧心病狂四个字她很喜欢,只不过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自己不太恰当,应该用来形容蒋家和李长乐,他们既然能对敏之下手,那么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恰当不过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蒋南遥遥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然而在她的脸上,他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之色,仿佛她心中半点的愧疚都没有,也没有即将被人揪出来的紧张感。
四姨娘不由道:“蒋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我们害了大小姐吗?”
蒋南冷哼一声,道:“这可不一定!”
四姨娘满面委屈向着李萧然道:“老爷!”
李萧然却半点没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恼怒道:“好了,全都不能走!直到查清楚为止!”
四姨娘开始羡慕卧病的六姨娘了,现在这摊子事,谁赶上谁倒霉。
“老爷。”刘妈妈捧着托盘,托盘之上赫然放着当日李长乐用的牡丹头油,她扬声道,“奴婢查验过着屋子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小姐平日里用惯的,只有这瓶牡丹头油,是用了没多久的。”
李萧然皱眉,道:“是这个头油有问题吗?”
刘妈妈道:“有些毒是验不出来的,老爷要是想验证,不如让人下去试验一番。”
李萧然点点头,刚要吩咐人去,就听见蒋南道:“不必了!”说着,他随手提了一个丫头过来,那丫头尖叫一声,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灌下了牡丹头油。
老夫人不由怒道:“这不是吃的东西,你做什么!”
蒋南丢下了那瑟瑟发抖的丫头,扬眉道:“老夫人,失礼了,不过这种牡丹头油是用牡丹和香油做出来的,寻常吃不死人,若是没有毒,这丫头自然无碍的——”
李未央冷冷提醒他:“这是我们李府的丫头,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蒋南笑了笑,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的怜悯,流露出蒋家人骨子里的高傲和狂妄:“一个连自己主子都保护不了的丫头,还留着有什么用!”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李萧然冷冷地笑了笑,开口却道:“武威将军越来越有派头了。”他的声音很平淡,李未央却从中听出了风雨欲来之势,蒋南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嚣张,但他却半点都不畏惧:“表妹的性命,自然比这些下人要重要得多!若是她无辜受难,我不知道怎么向祖母和父亲交代!请姑父和李老夫人恕罪!”
李萧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最后却化为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小辈,在李家也敢这样放肆,固然说明蒋家嚣张跋扈,但同样的,这样的人家,也将弱点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蒋南对他尚且如此不敬,对皇帝呢?心里又能敬重到哪里去,蒋家一世小心,却没料到在小辈这里露了底。
就在这时候,那小丫头惨叫一声,开始在地上翻滚、乱抠,众人惊恐地看着她重复着和刚才李长乐一样的动作,显然是中了同一种毒,所有人都愣住了,惊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李未央厉声道:“卢公,你就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你面前吗?”
卢公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吩咐人抓住那丫头,随后道:“药丸我是没有了,不过可以用其他法子慢慢想办法,不会让她丢了性命就是——”当然这丫头要受许多苦就是了,这句话他没说,但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丫头很快被抬了下去,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的如同坟场。
蒋南慢慢道:“看来问题就出在这瓶牡丹头油上。”
檀香的喉咙几乎都哑了,战战兢兢道:“这是十日前管家送来的,小姐还很喜欢,每日都用的——”她想到自己每天都接触到这头油,却好运气的没有中毒,不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际上她是不会中毒的,因为她只是沾了沾就用水洗掉,而李长乐中毒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头皮一天有六个时辰都接触到头油,如果不小心勾破了头皮,毒药发挥的更加迅速。
“头油如果外用,自然毒性不会发作的那么厉害,要日积月累才能发挥作用。”卢公向着众人解释道。
蒋南的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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