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气,便对灵舞置之不理,恍若不见。
待到灵舞随他跪了半个时辰,他方才闷声喝道:“朕把刘瑾也打发走了,便是想要自己静会儿。”
灵舞答道:“这世上伤心的人,又不止皇上一个,难道臣妾就不能在雨中一纾愁思吗?”
朱厚照冷冷笑了起来:“太皇太后,是朕的祖母。这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朕是对她的逝去真心伤痛。刚刚这跪了一班的朝臣,朕都把他们赶回去了。情若不真,但是跪着,淋着,又有什么意思!”
灵舞仿佛是笑了一下:“臣妾自来宫中,见太皇太后不过几面,又能有什么情意,这雨中祭奠的,难不成只能是至尊至贵的太皇太后么?臣妾虽微贱,亦有自己心中珍贵之人。”
此话真是大逆不道,可偏偏朱厚照的性子,最是厌恶阿谀奉承之人,他在宫中久听宫妃奉承之声,忽听灵舞讲出心底真言,心中的怒气反而消解了些。
他看似严肃阴沉,实则心底柔软,见灵舞娇怯怯的身子,已浑身湿透,面色苍白,说话虽然使足了全力,亦是带了喘息。
当下心里不忍,便道:“也罢了,朕都舍不得那帮朝臣在雨中跪着,碾了他们回去,你一介女流,又是何必?你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和朕说说。”
灵舞根本不说话,跪上前几步,手却极其大胆地握住了朱厚照的。
朱厚照在心中轻轻叹:“这宫中女子,原都是如此。任凭看起来是聪颖还是愚笨,是通透还是痴迷,总也不过是要凑上来,博一些恩宠和权势。”
他心下并无兴致,当下恼怒推开,他在雨中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心情全无,起身便要回宫。
不承想,这个低贱的舞美人,竟然不怕死地又去拉他的手:“皇上,你好好看看臣妾,难道一点都不像夏贵人么?”
是,她说的是夏玲珑,并不是夏珍珠,宫中的人都道他爱极了夏珍珠,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一语道出他的心意。
灵秀灵舞当日被封为美人,除了舞姿出众外,自是有一丝风韵和夏珍珠神似,也因此眉眼之中,依稀有一点夏玲珑的影子。只听朱厚照冷冷道:“擅自揣测圣意,这可是死罪!朕看你也不是愚钝的,即便是像,又能如何呢?左右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灵舞没有起身,她紧紧抱住朱厚照的腿,喊道:“赝品也有赝品的好处,皇上不用去管她的生死,不用去注意她的喜怒哀乐。只管时时快活,这样的赝品,难道不是更省心?”
他的心思,不知何时软了下来。
或者是在心里认同了她的话,或者她的凄烈让同样伤心的自己有所感悟,又或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在赌气:“你不是要推开我么,好,这世上有多少女子,巴不得要投怀送抱呢!”
倏忽之中,这个英武的男子俯身将灵舞抱起。
须臾片刻之后,延禧宫琪宝阁里,一片春色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