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媤先是一怔,然后半陷入枕头的脸半晌之后别开了。
不管身后唐敛的目光多么犀利灼热,她都没有回头,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面对,更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他。
她回来之前就想过,要是唐敛知道了她这么多年来的种种,知道她是怎样的伤痕累累,会不会悔不当初?
然而她怎么会不懂他?如果真的只是想要让他知道这样,唐敛对她,就只有怜悯。
可她一边想让他知道因为他,她这么多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一边又不想他因为怜悯自己,看轻自己。他太复杂了,所以更让人费心了。
那天她确实想走,可来都来了,还见到了他的人,舍得吗?
这么多年,什么感情都参杂在里面,不光是舍不得,还有痛苦遗憾。她过着生不如死的几年,全都是因为他啊。只是他已经结婚,即将成为别人孩子的父亲。出于任何理由,她都不该去搅和他的生活。
可第二天她过了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是坐在酒店的沙发里,看着A市的天空,她多难得才有了这样自由挥洒的日子,多久没有见到过’外面’的人和事?
余音媤背对这她,闷闷的声音带着浅薄的笑意,“过得好不好又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操心。那晚我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喝了很多酒,意识到自己身体又要不行的时候,我本来想拨急救中心的电话,但是打错了才打给你,后来我手机掉进鞋柜下面了,我意识不怎么清晰了,才会重复循环拨一个号码求救,所以,你别感到负担。”
她语气到此顿了顿,隔了会儿才说:“你也别再因为以前的事觉得对不起我而跑来施舍我。”
“我没有施舍你,”唐敛看着那道瘦弱的背影,黑眸半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你难道不是因为恨我才回来吗?”
余音媤一怔,转过身看着他,突然嗤笑,“你的自我感觉还是像以前一样良好,”她说话很慢,甚至面带笑意,可咬词总让人觉得苍凉,“我是恨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毁容还险些瞎了眼睛,也不会因为你伤了手,以后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
她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和正常的手并无差别,只是她自己才能感觉到手指的僵硬而已。
她苦笑了一声:“我还恨你,要不是因为你没有来救我,我不会为了求生嫁给别人。我恨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余音媤说着这些话,并没有像一般人会表现出来的激动,声嘶力竭,仿佛是揭开了陈年老醋的坛盖,见不着里面深黑浓烈的液体,只闻得着这刺鼻的味道。她就像在说别人忐忑的故事,伤痛都是别人的,她只是旁观者。
“我只见过别人逃都要逃掉自己罪过,还不知道你有希望别人恨你的癖好。”余音媤像开玩笑一样说着。刚才嘴上说着的’我恨你’仿佛也只是似假非真的玩笑。
唐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仿佛还定格着以前她明艳自信的笑。
原来他只是以为她没有来得及救她,伤了她的心,她才会在那么短时间内嫁给别人,并且再也没不想出现在他面前。
却不知道,她经历的其实是这些,这些才会积累成恨——毁容,整容修复,结婚,离婚,废手,伤痕累累,酗酒。
还记得她可是医学系的高材生,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摆弄试管的时候,是她最自信的时候。
如今,连手术刀都不能握了。
看着唐敛的沉默,余音媤忍着身体里乱窜的难受躺回床上,“别用你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曾经说我太过聪明算计,我现在说这些,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挑起你的内疚,我在玩心机,故意让你内疚,可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要问的。”
“别自己臆想,”唐敛说:“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晚些来看你,我给你找个看护。”
“不用,我自己有钱,我自己请得起,真的不牢你费心。”再怎么,她不要让自己显得可怜。
“有钱?你前夫给你的赡养费吗?”唐敛未多思考,脱口而出,说完便有些后悔。
余音媤就已经淡淡的回答,“是,我也要生活,怎么,你看不起吗?”
唐敛没有说话。
一是自己没有看不起他的资格,二是没有反驳的理由。
过了半晌,他刚要走,余音媤的声音轻轻地从被子里传来,“对不起。”
“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要戒酒,别再偷偷喝酒。”他最后嘱咐完了才离开了病房,到了护士站去让护士给余音媤派一名各方面都比较高要求的看护。然后才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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