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老天给她补偿一生遗憾的机会,她一旦做了,那么她的人生轨迹会不会改变?之后的她会不会存在?还有她的丈夫儿女……
她茫然,却在看见混混上前一步时,忍不住要挪动身子……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此刻让她不救母亲,她做不到!
然而当她想动的时候,才发觉身子如被固定在原地,使尽力气也无法挪出一步。
难道……难道这不过是个梦境?
脑海中这个念头掠过,她忽然觉得绝望,老天如此残忍,予她一场梦境,只是为了她将内心深处的疼痛,再切身体会一次?
桥洞里混混狞笑,上前一步,要夺女孩手中小白狗,女孩沉默反抗,抱着小狗向外跑,混混要追,母亲扑过去,拉扯住混混……一切都按照当年的轨迹,冰冷而无所改变地进行。
她咬牙,听见浑身的骨骼都似乎在格格作响,不得不攥紧拳,慢慢转过头去。
不忍见,不能见。
忽然她看见一条人影。
人影从天桥上跑下,速度很快,一双长腿迈出矫健的频率,从她的角度只看见那人乌黑的发顶和宽宽的肩,身影看来有几分眼熟,却又似是而非,隐约只是个少年。
那少年以一种寻常人根本无法达到的速度,三两步掠下天桥冲向桥洞,此时一辆车呼啸而来,女子正被混混推搡而出……太史阑闭上眼睛。
“嘎……”尖利的刹车声。
隐约还有孩子受惊之后的大叫,以及有些奇怪的狗叫声。
太史阑抿紧唇,睁开眼睛,慢慢转头。
她忽然浑身一震。
天桥下,桥洞的阴影里,女子跌倒在地,眼神里残留惊恐,混混站在对面,张大了嘴,一辆车歪歪扭扭停在桥洞前方三米处,车上人正打开车门下来,一边下车一边大叫:“我操!刚才谁他妈的推了我的车?谁推了我的车!”
车门被车主砰一声甩在桥桩上,闪亮的黑色车门上,竟然有一个鲜明的……掌印。
太史阑眼睛霍然睁大。
她终于明白混混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惊恐了。
救人正常,可救人推的不是人,竟然是重达数吨的车……
怎么可能……
桥洞前,唯一平静的是那个出掌推车救人的少年,他并没有管其余任何人,只是微微蹲下身,对着抱紧小白狗、感激又警惕地望着他的女孩,张开了双臂。
他声音轻柔而温和,煦煦如春日暖阳。
他说:“别怕,我来了。”
日光下,张开双臂的少年,脸微微扬起,太史阑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她手指一颤,一瞬间热泪盈眶。
“太史!”
太史阑霍然睁开眼睛,看见漫漫晚霞之下,容楚如画的眉目。
他眼神微微关切,正俯身看她,道:“怎么睡着了?也不知道保暖。”随手给她盖上毯子。
她有些发怔,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还是这屋子,还是眼前人,连夕阳落在窗棂上的光影,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刚才……是梦?
可是,梦有这么清晰而逻辑分明吗?
最后一霎那一句“别怕,我来了”,犹自在耳边回响,隐约也是熟悉的声音。
是……他吗?
是他真如她猜想,借助乾坤阵之力,跨越时空?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去的那时空,似乎竟然是她的当年?
是否内心愿力所在,会影响去处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又不是离去时的他,她记得梦里他只是个少年,比离去时的年龄小上许多。
难道这真的只是梦?只是她内心的渴盼太重,投射在意识里,不知不觉在梦里,为他编织了一个归宿和去处?
她沉默思索,出神地瞧着天边的晚霞,收了斑斓的色彩,在紫黑色的窗棂上方,一寸寸地冉冉淡去。
身边的容楚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询问她神情的异常,他很自如地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肩,陪她注视至日光沉没,月色升起。
她沉思至掌灯,他沉默陪伴至掌灯,她醒转时才发觉,身上披着厚衣,不知何时两人手指相扣,掌心温暖,不被冷冷月色浸染。
她忽然觉得,就这样,已经是老天给予的完满。
是梦是真,没有答案。也不必再去追寻答案。她和他必各自有自己的幸福,只需珍惜便好。
他无论在何处,终究是当初春日暖阳的李近雪;他无论去或留,在她心中永生。
她相信另一个世界,定予他平静安适,不必近枯藤荒树,踩踏没入脚踝的冷雪。
月色澹澹,她微微展开笑容。
他似乎没在看她,却很及时转头,捕捉到她的笑容和此刻终于活泛的眼神,他微微舒口气,给她一个安慰的笑,道:“今晚月色真好。”
她没有看月色,却扣紧了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贴紧自己的心口。
她道:“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