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只是稍迟一点,倒也心安了点。
现在就是希望那个太史阑,带着那三千孤军,当真能抗得下如狼似虎的西番。
至于抗下后是否会有对太史阑的清算,是否需要通知一下太史阑,他想都没想过。
兵部尚书出去了,殿内气氛又静了下来,宗政惠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答答有声,康王也扶着她的椅背在出神,两人都似乎在想着什么。
良久宗政惠转身,似笑非笑盯住了康王,“怎么,心疼了?”
康王怔了怔,随即失笑,“太后说的是哪里话?”
宗政惠拿起一把团扇,抵住下巴,团扇明黄的流苏落下来,落在她手背上,簌簌柔软里露出坚硬的扇骨,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看似柔软,然而在夕阳的光影里,泛出点冷白的凉来。
“想不到你也知道她。”她道。听不出语气。
“您这是怎么了。”康王诧然道,“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张秋给我的问安信中提到的,说此女性情桀骜,屡次以下犯上,因为姓氏特殊,才记住了。”他淡而高贵地笑,“想要抹杀这记忆也很容易,不过蝼蚁而已。”
“哦……”宗政惠声音拖得长长的。
“难道你……”康王忽然笑起来,俯低身子。
一阵风过,砰一声关住了殿门,隐约“啪”一声轻响,似乎是团扇打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蝼蚁”此刻正在北严城墙头,看蚂蚁。
一排排蚂蚁从蹀垛下方的缝隙里爬上来,从太史阑眼前鱼贯而去,恍如走了很远的路,移动缓慢。
太史阑皱着眉,脸色严肃,好像看的不是蚂蚁,而是大炮。
她身边,花寻欢脸色也很沉肃,道:“内城城墙,缺乏修葺,缝隙土质,都显得过于疏松了。”
“幸亏西番是偷袭,无法携带重型远攻武器。”太史阑拍拍衣角,站起来,一眼看见不远处一个士兵,慌乱地将掉在地上的一块饼子渣捡起来,又迅速地填进嘴里,生怕被蚂蚁大军搬走。
太史阑转过头去,望着城下不曾松懈的西番军,眼色和那苍黑色的旗帜一般深沉。
第三天了。
此时已经是守城第三日。
她原以为,天纪军和上府兵距离不远,让北严被围本就是失职,一定会迅速挥兵来救,就算他们脑子脱线,或者被阻挡了暂时来不了,西凌行省也不会坐视北严被围,北严被破,西番一旦以此为据点,夺附近城镇乃至南下,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没想到,这都第三天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无论按哪一方距离来算,就是爬,也该爬来了。
这说明,一定哪里出了岔子。
现在正是晚饭时辰,一筐筐饼子送上来,饼子比原先已经粗劣了许多,薄了许多。
城内粮食消耗太快了。
十万人使用原本准备给三万人的粮食,原本就捉襟见肘,而且因为城破之日是清晨,当天应该送入内城的粮米蔬菜都没能送进来,导致食物很快就出现了危机。
太史阑问过王千总,城内为什么没有存粮,王千总说北严的粮食,从来都要抽出相当一部分专供天纪和上府兵大营,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交换豆腐青菜和鸡鸭,给两大营士兵改善伙食。按说两军的粮草,向来由朝廷下令南江东浙行省调拨供给,但北严的这条规矩,依旧没有被废除。
北严的豆腐青菜鸡鸭鱼肉,养肥了那群兵,事到临头,那群兵却连个影子都不见。
太史阑站起来,微微有些头晕,她不动声色地扶住墙壁,站了一会。
再走回去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腰板笔直的太史阑。
虽然围城才三天,还达不到让人饥饿难忍的地步,但她从回北严后,便面对一浪浪的巨变,殚精竭虑,心思耗损,三天时间内合眼只有几个时辰,还是李扶舟强硬地拉她去睡的。
她要安排城内一切事务,她要指挥城头抵御进攻,她要小心府衙旧僚属和富户们的动向,她要处理因为闭城而导致的一切矛盾纠纷。虽然有沈梅花花寻欢她们帮手,甚至龙朝的混混帮也派了出去维持秩序,但她要做的事,要操的心,还是太多太多。
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又瘦了一层,青色劲装穿在身上,腰带松垮垮的。
苏亚有点忧虑的站在她身后,心想着要为她寻点好吃食,不然怎么撑得下去?但好吃食寻到又怎样?太史阑会让给景泰蓝,或者其他各种满街哭闹要吃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