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就如此罢”。一番话轻描淡写,每个字都淡漠坚硬,兼带轻蔑,石头般砸过来,像砸进人的嗓子眼,堵得人心头发梗,眼睛发赤,话都说不出来。
“哪,你们去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那推官悉悉索索翻着一堆档案,眯着眼睛读,“沈梅花,照县仓大使;苏亚,明安县巡检;萧大强,熊小佳,理县巡检;杨成,北严城西路司河泊所大使……”他一溜声地报下去,众人相顾失色。
仓大使是管一县仓库的,巡检是在关隘、渡口等要冲之地设巡检司,管理缉捕盗贼之事,也就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河泊所管的是一县水利,所有学生,哪怕就是品流子弟安排在北严城,也没有任何一人进入军营,而且,全部被分开!
按照往年惯例,二五营学生可以管理这些地方事务,但应该先在地方军营历练,而且为了方便和安全,也不会分开太远,如今这样的安排,不仅不合规矩,还将众人拆散,学生们本就憋一肚子气,此刻眼底愤怒之色爆燃。
正在这时,那推官顿了顿,报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太史阑,通城典史!”
哗然一声,学生们瞬间暴怒。
通城!
居然把太史阑分到通城,那岂不是将她逼回死路?
“放你娘的狗臭屁!”花寻欢破口大骂,“通城!你怎么不说地狱?战场?万人坑?”
“你这是什么话。”老推官十分不悦,“这是上头的决定,二五营学生既然来考练,在这考练三个月内就算我北严府衙的属下,上峰命令,也敢违抗?”
“你这算命令吗?”花寻欢怒不可遏,“这是乱命!”
老推官冷笑,不理她,将手中任命书一推,道:“北严是战区官制,所有属员进行军事管理,上峰命令下达后,较远县区三日内报到,附近县区一日内报到,迟到者军法从事。你们有这时辰和我叫嚷,不如早点动身才是!”
“不做了!”
“走!”
“回二五营,把这群北严混账做的事说给总院听!”
“欺人太甚!”
乱糟糟的叫声里,老推官捋须冷笑,阴恻恻道:“走,可以。不过恕老夫提醒一句,一旦光武营学生不接受命令擅自离职,尤其是这种群体离职,该营是要被整顿问责的,弄得不好,像你们二五营这么年年倒数的,就此撤销也是可能的。小心自己奔了回去,到头来找不到可以撑腰的人!”
争吵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一条规定。
老推官看众人阵青阵白脸色,得意一笑,赶苍蝇般挥挥手,“别堵这里了,走吧!”
“这位大人对光武营营规倒是熟悉。”忽然李扶舟静静走了上来,笑道,“只是,只记其一,不记其二。”
“你什么意思?”
“光武营总例有一条。”李扶舟道,“但凡入营第一年,便获得朝廷及地方嘉奖者,一律不下放诸县实习,留在首府作为特备人才培养。”
老推官想了想,这条规定是有,但第一年学子就想立功谈何容易,多年来从无先例,也便忘记了,随即他冷笑道:“难道有人获了勋奖不成?”
“提出重大谏言为营内主事通过者,视为特功,予以嘉奖,赏‘嘉言’勋章,结业后允许升一级入仕。”李扶舟微笑,一指太史阑,“就是她。”
众人吁出一口长气,老推官愣了愣。
随即他冷冷道:“那你们等一等。”说完便转身进内。
太史阑望着他转入后堂的背影,心想请示去了?领导们都不在?呵呵。
犯错的都是临时工,领导们该在的时候才在。
“麻麻……”景泰蓝拉她衣角。
太史阑的规矩,要求景泰蓝跟在她身边,多看,多听,多想,但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许插手,小子乖乖闭嘴听着,此时才按捺不住。
“怎么?”
“坏……官……名字。”
“别急。”太史阑拍拍他脑袋,“这其实不过是个应声虫,你看着,更坏的还没出来呢。大boss都是最后才打的。而且往往都很美型。”
“好多坏官……”景泰蓝嘴角耷拉,如一只垂头丧气折耳猫,“好多……”
太史阑心想这小子还挺有某种领导忧患意识的。
“一切腐朽都源于制度,而不是领导者。”太史阑道,“只有深及体制的改革、强效有力的监督、完整健全的法制、利民踏实的国策,才有可能成就一个平稳发展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