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块青石板,问女镖师:“令尊的名讳?”
女镖师一怔,旋即明白他是要为父亲刻一块碑,不由感动得落下泪来,边抽泣着边道:“家父钟讳兴礼,小女贱名钟以士。”
谢玉田从腰间摸出一枚飞镖,凝神运气,在青石板上走镖刻字,只听得铮铮有声,石屑飞舞之间,两行一指多深的碑文现于青石上。
盛怀岭上前抚摸碑文,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谢大侠果然功夫了得,这等内力盛某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
赵广前道:“你能见过多少世面?你可知道师父即便不用铁器,单凭手指也能在石上写出字来!”
安葬好钟兴礼,谢玉田等人陪着钟以士在坟前坐下,这有可能是钟以士最后和父亲在一起的机会了,几人都默然无语,心下一片凄清。
钟以士想哭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嘤嘤啜泣,几次哭昏倒在坟上。谢玉田深知生离死别的苦痛,不忍劝离,对盛怀岭道:“咱们索性便在这林子里将就一晚吧。”
盛怀岭知道谢玉田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索性听之任之,让小吉卸下行囊,拿出干粮。
谢玉田道:“钟小妹,人死不能复生,莫过于伤心,吃些东西吧。”
钟以士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父亲是替我挡了一刀才被害的,是我……是我害了父亲。”
“不必过于愧疚,可怜天下父母心,令尊这样做是要你好好活着……”谢玉田欲言又止。
钟兴礼能带女儿出来走镖,想是家里再没什么人了,不知道钟以士一个女子将来该何去何从。
盛怀岭问钟以士:“我有一事不解,令尊因何带你一个女子出来做镖师呢?”
钟以士长叹一声道:“以士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十六岁那年,元宵节与伙伴上街观灯,清兵过马队,躲闪不及死于马蹄之下。母亲那时已身怀六甲,因伤心过度,在生下我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钟以士是哥哥的名字,我出生后,父亲便把哥哥的名字给了我,从小将我当男孩养。”
“你的功夫是令尊传授的吗?”谢玉田问。
“是。”
谢玉田道:“看你的刀法,翻腕回环,劈拉横推之式甚多,且每一式都连绵不绝,变化万端,颇有沧州李氏刀法之妙,莫非令尊与沧州李凤岗有渊源?”
钟以士点了点头道:“谢大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必瞒你,我师爷是王正谊,师爷的师父正是李凤岗老前辈。”
“王正谊?”谢玉田恍惚了一下,一时记不起王正谊是谁。
“是,外头知道他老人家大名的不多,江湖上都叫他‘大刀王五’。”
谢玉田恍然大悟,道:“是了,原来是他!”
大刀王五的名号谢玉田自然知道,十年前正血气方刚时曾往沧州寻他,不过机缘未到,失之交臂,好在和李凤岗的一位入室不久的弟子交过一次手,总算见识了李氏刀法的精妙。
谢玉田压低了声音问道:“五爷和去年因发动变法被朝廷处死的谭章京是莫逆之交,不知五爷可曾受到牵连?”
谭章京就是谭嗣同,因推行变法触怒慈禧,光绪二十四年秋天与康广仁等人被处死于菜市口。
钟以士回道:“五爷倒是没受到诛连,不过也不敢再抛头露面。为防备朝廷出尔反尔,五爷不敢让家父留在他身边。五爷在沧州有家镖行,家父便带我入了镖行,没成想这趟镖竟让家父踏上了不归路……”
钟以士说着又哭起来。
盛怀岭将水囊递到钟以士手中道:“嗓子都哭哑了,快喝点水。世事无常,节哀顺便吧。你当下最要紧的是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钟以士越发哭得厉害起来。
“敢问钟小妹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盛怀岭问。
“二十有一……只因别人都当以士是男儿身,从未有人上门提亲。”
“呀,这不是把你耽误了吗?令尊可真是老糊涂……”盛怀岭究竟是个商人,出言口无遮拦。
谢玉田干咳两声,盛怀岭忙讪笑着止住话头。
盛怀岭的话触痛了钟以士。
“我世上再无亲人,也无家可归,不如就随父亲去了……”钟以士说着便抽出腰刀。
谢玉田伸手按住她的刀,冲口而出说道:“令尊临死前将你托付于我,今后我便管你了,有我一口吃的便少不了你的嚼谷。”
“是啊,是啊,有谢大侠在,你不必担心没有落处。”盛怀岭道。
钟以士低头想了想,再无更好的主意,便转身给谢玉田磕了个头道:“蒙谢大侠不弃,以士感激不尽,今后以士当牛做马一定尽心服侍大侠。”
谢玉田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身强力壮的要你服侍做什么。”
赵广前道:“就是,师父有师娘服侍着呢!往后你仍跟着我们走镖,你还没走过水镖吧?在运河上漂着可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