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尝。桌席上盛陈生熟菜肉佳肴,生的活色生香,熟的已经香味横溢,让人不禁垂涎!
满座宾客们大都穿戴簇新衣着,围坐中,一边吃瓜子、果仁、糕饼什么的,一边闲话谈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孩子们则是最快活的,就在这桌席中间嬉戏玩耍。当然,孩子们嘴巴可不会放闲,不时吵嚷着让大人拿些糕饼或者肉块给他们,先吃为快。
宴客厅一侧,则一溜儿放着八九坛酒,准备着要让宾客们饮得痛快尽兴。申时一到,宴客厅外便传来一长串爆竹鸣响,说明敬神拜祖已毕。邱福开言说了一通,叫大家安静,然后就请卢嘉瑞向大家讲话。卢嘉瑞于是提高嗓门,在热热闹闹中讲了一席欢迎、感谢、祝福之类的话语,便宣布卢府除夕团圆酒宴开宴了。
菜过三道,酒过五巡,女宾这边便有逍遥馆的姑娘开始或结伙或单独的表演弹唱助兴了。男宾这边可以听得见,却也没有什么雅兴,大家都饮酒饮得欢,觥筹交错,没有闲工夫听姑娘们弹唱。
吃喝没多久功夫,大家酒意微醺之时,主管伙计们又开始争相向老爷卢嘉瑞敬酒。这么一来,在劝酬敬奉之间,宴客厅便热闹起来。
宴客厅正热络间,邱福来到卢嘉瑞边上,在卢嘉瑞耳语了几句。
卢嘉瑞赶忙起身,向同桌席上人道个失陪,便与邱福匆匆出了宴客厅,赶到焦绣珠宝珠院去。
卢嘉瑞和邱福进到房中,却只见金彩守在里间门外,里间悄无声息。卢嘉瑞便问金彩道:
“金彩,六娘在里边吗?她为何不去宴席上吃酒?”
“奴婢也不知道,银彩和廖妈妈都已经在那边帮忙,只奴婢在这里伺候六娘。午饭时还是好好的,奴婢从那边取了些饭菜回来,六娘吃了不少,吃好午饭就歇息。到宴客厅除夕酒宴要开宴了,奴婢欲进去叫醒六娘,门却在里边闩上了,打不开,奴婢用力敲门,许久也不见六娘来开门,奴婢便跑去禀报邱管家。方才邱管家来过,狠力敲门,里边也不应,不知何故?”金彩说道。
“为何不早点禀报我!”卢嘉瑞一听,感觉到有些不祥之兆,便退了几步,然后再冲上去,猛然飞腿踢向门去,那门“嘭”的一声便被踢开了,而映入卢嘉瑞眼帘的却是焦绣珠垂吊梁上的身影!焦绣珠白绫素服,直挺挺的悬挂在屋内横梁下!卢嘉瑞赶忙跨两步过去,抱住焦绣珠的双脚往上抬捧,说道:
“快松开颈上绫结!”
邱福立马将倒在一边的凳子立起,站上去解开焦绣珠颈上的结。卢嘉瑞便将焦绣珠抱到床榻上放下,将手凑到焦绣珠鼻孔,却已不见有气息。
“快斟盏茶来!”卢嘉瑞对金彩说道。
金彩便斟来一盏现成的温热的茶水,递给卢嘉瑞,卢嘉瑞便将手用力去掰开焦绣珠的嘴。然而,焦绣珠双唇紧闭,牙齿紧合,掰都掰不开。卢嘉瑞还是对这微开的唇缝倒点茶水,但茶水只是顺嘴角流到颈下去。卢嘉瑞再摸摸焦绣珠身子各处,发现已是僵硬,全然没有了动弹之色。
卢嘉瑞知道一切为时已晚,便将茶盏往边上一丢,茶盏滚动,正撞到一个瓦碗,发出“当”的一声。卢嘉瑞追望过去,只见碗的边上便是一滩药汁。卢嘉瑞想一想,似乎突然明白了焦绣珠为何要如此了——她坚执认为自己没病,但察知了给她开的调养方子却是治病的方子,依然将她当作焦躁病人治疗,她就愈加忧郁愤懑,无可排解处,她便轻生了断。
虽然卢嘉瑞隐约揣测到了焦绣珠悬梁轻生的因由,但他却不好说出来。卢嘉瑞觉得有自己的过错,焦绣珠厌恶将她看作病人,就不应再给她诊治下药,而应慢慢开解她心结,等她完全平静,能坦然面对了再说。这几日也是由于外边事情忙乱,又是安排除夕宴席事宜啦,又是提刑司年终同僚聚餐啦,又是安排向各处衙门长吏送礼啦,又是接待同僚下属前来拜年以及往来拜问啦,又是巡查名下各店铺年节前买卖及歇业安排啦,又是布置节后重大买卖事务啦,诸如此类,自己就一直没到宝珠院来,没有趁着焦绣珠有所恢复时,多来厮守,给予更多的抚慰,因而造成了她轻生的悲剧。
卢嘉瑞双手捂着脸,一时间百感交集。自从初次见到焦绣珠以来的一幕幕往事,飞快地在他脑际浮闪而过,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焦绣珠要如此弃世而去。他想,或者源于焦绣珠自己性情要强清高,难与人相偕,凡事喜欢做主——在云家时她实际上便是一家之主,而在卢府却不能,卢嘉瑞又不能独宠她而时常到她房中去与她厮守。久而久之,她便郁闷焦虑成疾,要强清高的品性却让她偏又不能承认与正视自己有心疾。于是,她便深陷忧郁焦躁而不能自拔。她的心肝宝贝官禄也许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寄托,官禄的不幸死去,成了夺她命门的最后一击,万念俱灰之际她便想自绝于世。
尽管有如此之想,但卢嘉瑞还是觉得自己多有亏欠焦绣珠之处,使她对自己的满腔爱悦之情意难以释怀,对往后生活的美好想望渐至破灭,一个至美的女子就如此弃绝红尘!想到这些,卢嘉瑞不禁泪流满面,既是痛惜,又有悔恨!
卢嘉瑞抚尸落泪太息,许久不能平静。邱福在一旁提醒道:
“老爷,外边除夕宴席还在进行,宾客们都还在吃酒呢!”
邱福的这一提醒让卢嘉瑞定了定神,他回看一下旁边的邱福和金彩,便用手抹一下眼泪,然后将焦绣珠尸身仔细的摆好,挪正在床榻的正中央,又将她的两手和两腿摆好,再给她合上眼,将被褥盖好。
“此事你两个都先不要张扬出去,让大家好好吃酒,不要扫了兴。金彩将房屋收拾好,就像往常没事时一般。”卢嘉瑞交代道,“等下出去后就把里间门拉上锁了。邱福你就告诉廖妈妈,让她回家过节,这些日子她不必来听使唤了。回头金彩和银彩两个就在这里守着。过了初一,到初二日,邱福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木,晚上悄悄地抬进来,到初三日,再将仵作范老七请来,验看过尸身,然后入殓。到时将官禄的棺木也一并装殓好,与六娘一同发丧,到祖坟上共入一穴,让她母子两人到阴间也都相守一起。要等到初六再报丧,治办丧葬典礼。往后别人问起,只说官禄是失足跌落火盘烧伤而死,六娘是悲痛过度,哀损而逝,不要说悬梁之事。”
“知道了,老爷!”邱福与金彩应道。
于是,卢嘉瑞与邱福离开宝珠院,回到前边宴客厅与大家吃酒。卢嘉瑞心有悲戚,再也难有笑语,但主管伙计们只管敬奉劝酒,大家都在畅享美味佳肴,谁也没太留意到卢嘉瑞神色的变化,欢乐一些儿也不稍减。(本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