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Б·Ф·洛莫夫对心理学的系统观点

>     现在，苏联心理学界，以洛莫夫为代表试图把系统的概念、思想全面地引入心理学中，用以对当前心理学的分歧、杂乱的现状进行概括、整合，这一事实本身是有其重要价值的。看来，它对心理科学的发展有积极作用，因而是应当受到欢迎的。显然，把系统的概念、思想引入心理学中，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有积极作用：1更能表达出人的心理的非闭锁性质，表明它和人所生活于其中的外部世界的多方面联系，从而有助于明确心理在其他事物和现象中的关系和地位，明确心理科学在整个科学知识体系中的位置和意义。2人的心理极为复杂，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复杂的东西。把系统的概念、思想引入心理学中，有助于更好地探索人的心理的这种复杂情况。以人的心理的社会性和自然性问题来说，这是心理学中一个带有根本性质的问题，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我国心理学界围绕着这个问题，曾经进行过激烈、反复、长久的争论，未能趋于一致。实际上，在我国心理学界，也确实分别地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社会学化和生物学化观点的问题。如果能以系统的思想进行全面的探讨，这个问题就可能会解决得稍好一点，前进一步。3借助于系统的概念、思想，可以更为全面地反映、概括现代心理学的多方面发展的情况和科学成果，以及存在的问题。

    五、对心理学的发展现状如何估计

    现代心理学正经历着迅速的分化，分支繁复，观点纷杂。各分支间的分歧越来越大，甚至都已经发展到了缺乏共同语言的地步。对于这种现状应当如何估计？洛莫夫认为：这是科学发展的正常现象，表明心理学知识的进步和繁荣；心理学的如此分化，是由社会实际生活中所提出的现实任务、也是由人的心理质的多样性决定的。正是从这种估计出发，他提出了自己对现代心理学进行整合的理论设想。

    应当承认，在洛莫夫的估计中，包含着一个他多年来一直坚持的重要思想，这就是：强调心理科学研究要为现实服务的方向。洛莫夫的这个思想很值得重视，应当得到肯定。

    但是，与此同时，在洛莫夫的估计中，也存在着值得加以考虑的问题。作为对照，我们举出苏联心理学界不同的另一种估计。例如，列昂捷夫认为，现代心理学存在着严重危机，其表现为：心理学越来越分裂，分裂为自然科学的心理学和人文科学的心理学、行为的心理学和精神的心理学，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整体好像正在日益消失；在心理学领域，生理学、逻辑学、社会学（甚至生物学以及物理学、化学、机械学）的还原论广为泛滥；心理学中的事实材料日益增加，但理论、方法论基础则软弱无力，两者不相适应，矛盾日益尖锐；在心理学中，蔓延着对基本理论的轻视和怀疑态度。心理学的这种“危机”，是它的基本理论、方法论上的危机。列昂捷夫认为，造成这种危机的根本原因，是由于心理学中忽视了人的对象活动。近年来控制论的出现使不少心理学家感到兴趣，但控制论并不能为心理学解决根本的方法论问题。就是把控制、信息过程、自动调节系统等概念引入心理学，也不能解决它的困难和危机。唯一的出路是把主体活动的概念引入心理学中，作为基本范畴，改变心理学的传统公式。只有这样，才能把心理科学大厦的日益扩大着的裂缝弥合起来〔14〕。

    我们把这两种估计相对照，就会发现，洛莫夫对当前心理学发展的现状、对产生这种状态的原因的估计，不仅比较片面，而且本末倒置。诚然，人的心理的表现是多种多样的，现实生活中提出的新任务也可以促使新分支的产生，例如，由于宇宙航行的研究而出现了宇航心理学。但是，不管什么分支，既然是心理学的分支，那就总要以心理现象为研究对象，以研究心理活动的规律为任务。当然，人的心理是在不同的具体条件下表现出来的。那么，为什么会发展到分歧越来越大、彼此间缺少共同的语言的纷乱地步呢？从根本上说，这有其相应的社会历史原因，是由于心理学基本理论上的软弱无力和误入歧途所造成的。亦即，作为整个心理科学的基本理论不能真正地、如实地揭露人的心理的本质特点，不能为心理科学的发展指出正确的方向和道路。

    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过，“……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的现状。”〔2〕我们认为，对当前心理学的发展现状，也应持这种态度。但洛莫夫则不这样认为。他从自己对心理学现状的估计出发，提出对心理学进行整合的理论设想，其实质就是：把心理科学中现有的东西全部集拢起来，从而构成他的心理学理论大厦。在他的设想中，根本没有分析、判别的任务。当然，心理科学的分化和渗透，有其现实的理由、合理的方面。但是问题还有另外的一个方面，即，对于这种分化和渗透，也需要进行应有的剖析和检查，看其是否完全合理。不能只看到发展的一片繁荣景象，而不管其中是否还存在着问题。对于心理科学的一切分支、材料，都必须加以分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于这一点，洛莫夫是不够重视的。

    六、对心理的特殊性要有足够重视

    洛莫夫论证人的心理具有系统性的特点，是从人从属于多种系统这一点出发的。作为据以提出和展开问题的基本论点，他指出：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客体是人；而人则从属于多种系统：社会系统、生物系统、物理系统；从而，人的心理也就具有多水平、多序列等等的特点。

    但是，我们知道，在科学知识的体系中，有大量的、各种各样的关于人的学科。它们都是以人为客体，彼此间有其共同的、一致的地方。同时，它们又是各不相同的学科，以人的特定的、不同的方面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彼此间存在有明显的区别。心理学的研究对象是人的一个方面的属性——人的心理。心理学当然也属于研究人的学科。而且，在研究人的科学中，它还是一门最重要的、处于中心地位的学科。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心理学理论来说，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把它和研究人的其他学科（譬如，人体生理学）明确地区分开来。除了明确它和其他研究人的学科的一致的、联系着的方面之外，更要看到它和其他学科的不一致、有所区别的方面。而且，这后一点格外重要，否则，就会使心理学和其他学科混淆起来，以致消失。

    以洛莫夫所谈的人对三个系统的从属性来说，社会的因素、生物的因素、物理的因素三者，当然都会对人有所作用。但是，它们对于人的各个不同的方面（也就是关于人的各门学科的研究对象）所起的具体作用又是各自很不相同的。譬如，社会的因素对于人的心理方面所起的作用和对人体生理方面所起的作用比较起来，不论起作用的程度和方式，显然都有很大的不同。生物的因素、物理的因素对人的这两个方面所起的作用同样也是很不相同的。而且，对于人的心理来说，物理的因素只不过是通过生物的因素，间接而又间接地起作用而已，说到底，只不过是作为外界物理影响、作为人的心理所要反映的客观物理对象、现象、特性起作用而已。就其对人的心理所起的作用来说，是根本不能和社会、生物两种因素相提并论的。

    总之，对人的心理的特殊性估计不足，就很容易导致混淆心理学和其他关于人的学科之间的界限，搞乱了问题。

    七、不能撇开心理的本质特点问题

    对于心理学的研究对象——人的心理，在洛莫夫的系统观点中，是从它的各个侧面来描述的。如：人是处于社会系统、生物系统、物理系统三者的交叉点上，它们是人的心理的基础；人的心理处于多种关系之中：对所反映客体的关系，对它的负荷者（脑）的关系，对行为的关系；同时，心理又是一个整体性的东西，一个系统，整体性是心理的基本特征之一；人的心理是多水平的（作为整体的人的水平，生活机能的水平，神经生理基础的水平等），多层次的；心理是多测度、多序列的；等等。

    把洛莫夫所描述的这些侧面的特点归纳起来，可以说，在洛莫夫的系统观点中，人的心理就是一种处于多种关系之中的、多水平的、多测度、多层次的、多序列的系统。用他的原话来说，“是一种处于发展过程之中的、复杂的、多测度、多水平的形成物”。其实，在这里洛莫夫只是以“既是这个，又是那个”、“一方面，另一方面”的折中办法，不分主次、不加区别地罗列了人的心理的各个方面的一些特点，当然，这些特点应该说确实是实际存在的。这样似乎很全面，似乎考虑到了过程的一切方面，发展的一切趋势，各方面的矛盾的影响等等，但实际上并没有能回答人的心理本身的本质特点究竟是什么这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我们知道，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过程都是相互依存、又是在本质上相互区别的。每一事物都是有其特殊的本质，为它自己的特殊矛盾所规定。不论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和精神现象都是如此。而科学研究的区分就是根据其对象所具有的特殊矛盾性。如果不研究矛盾的特殊性，就无从确定一事物不同于他事物的本质，就无从发现事物运动发展的特殊的原因或特殊的根据，也就无从辨别事物，无从区分科学研究的不同领域。我们的研究工作必须着重这一点，而且必须从这一点开始。

    看来，作为人的心理的规定性的、本质的特征，最终还是应该在它和客观物质世界（周围现实，脑）的关系方面。可是，在洛莫夫的系统理论中，则主要是列举了人的心理的多方面依从关系、它的多测度、多水平、多序列等等，但却恰恰回避了人的心理的特殊本质究竟是什么这个根本性的问题，实质上也就模糊、歪曲了人的心理的本质特点。而这对于一个以整合现代心理学、从而建立心理现象整个系统的统一理论为己任的理论观点（即使是偏于整合方法方面的理论观点）来说，是不应该的，虽然这种进行整合的意图是可取的。

    把系统的概念、思想引入心理学中是一件应当受到欢迎的好事。但是，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系统（也可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理论体系），其正确情况如何？所以，在以系统观点对现代心理学进行整合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心理学的基本理论、概念问题。避开这些根本性的问题而谈以系统观点对心理学进行整合，就未必能够达到使心理学真正整合起来的目的。沿着这条道路，心理学可能还是要继续分化、纷乱下去。而在对心理学进行真正整合的道路上，一项根本性的中心任务应该是：加强心理学的基本理论建设。只有用符合人的心理的真实情况、能揭示其本质特点的基本理论，才能把现代心理学的众多分支和形成纷乱的分歧真正整合起来。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0卷，382页，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卷，48页，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3〕Б·Ф·洛莫夫《心理学中的系统观点》，载苏联《心理学问题》，1975年第2期。

    〔4〕Б·Ф·洛莫夫：《社会的东西和生物的东西的相互关系——心理学的方法论问题》，载苏联《心理学问题》，1976年第4期。

    〔5〕Б·Ф·洛莫夫：《工程心理学》，（苏）科学出版社，第二章，1977年版，参见〔9〕，第三编，第二部分，第七章。

    〔6〕Б·Ф·洛莫夫：《心理学的发展道路》，载苏联《心理学问题》，1978年第5期。

    〔7〕Б·Ф·洛莫夫，B·B·什维尔柯夫：《纪念П·К·安诺欣院士》，《生理学和心理学中的机能系统理论》，1978年版。

    〔8〕Б·Ф·洛莫夫：《实践在普通心理学理论发展中的作用》，载苏联《心理学问题》，1971年第1期。

    〔9〕A·A·斯米尔诺夫：《苏联心理科学的发展与现状》（苏）教育出版社，1975年版，中译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二编，第一章。

    〔10〕《巴甫洛夫选集》，苏联科学院出版社，1951年版。

    〔11〕С·Л·鲁宾斯坦：《存在和意识》，苏联科学院出版社，1957年版，中译本，三联书店，1980年版。

    〔12〕С·Л·鲁宾斯坦：《心理学发展的原则和道路》，三联书店，1959年版。

    〔13〕Б·Г·安纳耶夫：《现代人学问题》，参见〔9〕，第三编，第二部分，第七章。

    〔14〕A·H·列昂捷夫：《活动，意识，个性》，（苏）政治书籍出版社，1977年版，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

    〔15〕A·H·列昂捷夫：《人的心理中的生物的东西和社会的东西的问题》，载苏联《心理学问题》，1960年第6期。

    〔16〕А·Р·鲁利亚：《心理学的自然科学基础》，（苏）教育出版社，1978年版，中译本，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

    （原载于《心理学报》，198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