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梦醒

bsp;  我紧紧地追着奔跑的两人，穿越密密的一段丛林，然而到了最后，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前方在湖边的他们，经过一番奔跑，展银澈终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强硬地拽着苏蓝沉回过身来面对着他，展银澈的声音大到惊人。

    “你说过我没必要记得很多事情，会有你帮我记得，这是为什么？”

    展银澈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苏蓝沉，毫不放弃地追问。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展银澈，紧迫而压抑的气势，近乎刨根问底的固执：“你说过忘掉的人也没必要再了解这一切，因为，有我不能去了解的事吗？”

    苏蓝沉还是不动。

    “刚才，你为什么会叫她‘妈妈’？那明明是我的妈妈，不是吗？”

    他抬起头，却失去解释的语言。

    “苏蓝沉！！你到底在欺骗我什么？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渐渐靠近的我，看到被逼得步步后退的苏蓝沉身后已是湖面那厚重的冰层，在毫不放松的质问下，他的脸色已经惨白，鬓角处甚至可以见到细密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后退一步，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苏蓝沉，你应该不是个小时候玩伴那样的关系吧，你……到底是谁？”

    事情终于发展到了无可逃避的地步，苏蓝沉咬住嘴唇，突然就侧起头来，如释重负地笑了：“果然无法避免的吗？如果你那么想知道的话，那么我就告诉你……”

    “等一下苏蓝沉！！”我急急地冲上去拦话，然而下一幕却让我眼神凝固。

    “到底是什么？！”展银澈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追问，然而苏蓝沉像是逃避着和他接触一样本能地急急地向后一跳，脚无可避免地踏上了冰层深处，而我，清楚地看到了他脚下冰层碎裂的纹路。

    “苏蓝沉！!小心！”

    咔的一声，脚下冰层巳破，苏蓝沉猝不及防，一个侧身掉进了冰窟之中，而站在旁边的展银澈，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抓住他，手指相互交握的一瞬间，获救的希望似乎就已近在眼前，然而冰上光滑，平衡不稳的展银澈向前一栽，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苏蓝沉拉入了水中。

    “展银澈！！！”我惊吼。

    深冬时期的河水刺骨，我清楚地看到抓住一块浮冰的苏蓝沉呛了几口水的样子，随后就沉了下去，展银澈也仅仅是露了一下头，同样没进了水中，浮着破碎冰块的水面上，只剩下小小的翻滚着的气泡。

    腿一软，就怔怔地坐在了那里，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如梦初醒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冲了过去。

    破裂的纹路随着我的接近还在渐渐扩大，伸手碰触冰层，几乎是冰冷到叫人心底透凉，我疯狂地伸手想去捞他们，一番努力，手已经冻得通红僵硬，却突然反应过来，只凭我自己的话，是不可能把他们救上来的。

    “快来救救他们啊！！！阿姨！纤季姐！！！快点救救展银澈！快点救救苏蓝沉！！”我转身向着别墅号啕着飞奔而去。

    快点救救他们……拜托了，无论谁都好，请救救他们。

    苏蓝沉和展银澈，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啊！

    飞奔的途中绊倒了几次，身上泥迹斑斑，泪水和尘土糊花了脸，急促地喘息，惊慌之中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口迸裂而出，绝望的感觉向我袭来。

    眼前展银澈和苏蓝沉的脸庞交替出现，我想起展银澈对我温柔地笑，我想起苏蓝沉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是我青春里最为温暖的那个部分，难道一转眼，就真的生死两隔了吗？一转眼，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

    “我很喜欢小竹，不会让你再寂寞的。”——展银澈。

    “生日快乐！”——苏蓝沉。

    “所以就是这么喜欢上了，独一无二的小竹啊。”——展银澈。

    “喜欢的人要离开，总归会是件很寂寞的事吧。”——苏蓝沉。两人的声音在空无一物的脑海中持续地回荡着，如同往事的碎片，纠缠出如此多温暖的曾经。神啊，我从来不曾觉得您将我遗弃了，之前的我，也笃定地相信自己有无限的勇气，而现在的我，却是第一次想要发自内心的祈祷，那两个人，千万不要有事，甚至用我一生的幸福去交换也不要紧，只要他们，可以健康地活下来！

    我发疯一般地奔跑着嘶吼着，毫无征兆，太阳穴中的血管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难耐的刺痛迅疾地席卷了过来，视野渐渐模糊，随着脉搏的律动剧痛逐渐蔓延，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啊！！！为什么？！求求你，我那破败的身体，再支撑一段时间，我需要叫人来救他们，我要找人来救他们啊！！！

    是谁口口声声地说着我们是被神眷顾的孩子，是谁微笑着说我们至少也被上帝和时光所深爱着，幸福之神听不到我的祈祷，微笑地放开了双手。

    眼前黑暗下来，身体倾倒在地面上有着沉闷的声响，坪评的心跳声，从我的耳边由远而近地传来，轰鸣一片，我自己哭喊喘息的声音，却再也听不见了。

    那一年，我十六岁，等从那次沉睡之中醒来，我的那段微凉青春，就已彻底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