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眼底的不情愿,她使了个眼色给徒熙晨。
徒熙晨收到母亲的暗示,忙笑嘻嘻地开口:“曾外祖,您快点喝了药吧!我也有个好东西要和您一块看呢!”
都说老小孩,果真是不假的,崔氏抿着嘴含笑看着祖父被徒熙晨三言两语一绕兴奋起来,完全不打折扣干脆利落地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忙把平日里装糖果的小荷包塞了过去:“熙晨,你在这儿陪着曾外祖,等傍晚了,娘过来接你啊!”
徒熙晨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小大人一般很是郑重地朝崔氏挥挥手:“娘去吧!我会听曾外祖的话,不许曾外祖多吃糖果,监督曾外祖到傍晚加衣裳,也会帮曾外祖搬花盆和剪竹子!”
饶是崔氏并非第一次听到儿子这般懂事的言辞,她仍旧觉得心头熨帖得紧。
自从二月太子被废圈禁,她与两个孩子蒙恩得以析府另居,崔氏便选择在娘家祖父休养之所附近买了一处宅院,崔豫章素来疼爱这个孙女,便命人将两处修葺打通,方便崔氏来往,顺带着还能教导教导曾外孙。
如今居住于此已经有四五个月了,看着一双儿女从最开始的郁郁寡欢,转变为现在的积极乐观,崔氏心中对祖父更是感念不已。再加上宫中徒高程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命人送些东西过来,这也表明了皇室对两个孩子一如既往的态度,崔氏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般苦不堪言。
“娘,弟弟又留在曾外祖那边了?”徒月书正坐在窗前炕上,手中拿着绣绷子练习嬷嬷交代下来的功课,听见外面小丫鬟的请安声,她抬起头来,瞧见崔氏一如往日孤身回来,她心内了然。
崔氏点点头,想起方才在母亲那得知的一桩事儿来,她有些犹豫是否应该和女儿提起。
还是徒月书察觉到了崔氏情绪变化,她抬起脸来,疑惑问道:“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女儿商量么?”
“你皇祖父游御花园时,瞧见一树金桂灿灿开得早,恰好陈贵妃病愈,故而你皇祖父说是个祥瑞——”崔氏想着宫中那些事情,只觉得恍若前世今生一般:“他欲借此契机设桂花宴,冲冲这连日来的恶气,肯定也会给咱们下帖子——娘是不想再去和那些人打机锋了,到时候,你可要去么?”
自从二月份太子逼宫之事后,成羌细作不说,民间所谓光复前朝的几个叛逆组织借着废太子的余波闹得纷纷扬扬,再加上二皇子、三皇子争斗之事,朝堂民间都不太平,直到前几日才算是安定不少。这些事儿,崔氏虽说带着一双儿女足不出户,却也从崔豫章那里知晓一二。
说实话,过了这几个月的平静生活,再让崔氏掺和到那些明争暗斗中,她是不愿意的,女儿却和自己不同,她的身份地位,日后的交际圈子绝对不可能局限在这小小的偏宅中。世人多势利,当日太子府门可罗雀之状,崔氏记得清楚,然而她总要为女儿的一生幸福加以考虑。
闻言,徒月书搁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娘不去倒也无妨,女儿却是必须得去一趟的!毕竟女儿年岁渐大,往后去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的;倒不如现在趁着皇祖父如今对娘的愧疚和对女儿的疼爱,为弟弟打算打算!”对上崔氏心疼的眸光,她拉着崔氏的手,温声宽慰道:“女儿好歹也是堂堂御封的乐康郡主,谁敢对女儿无理,便是对皇祖父不敬!娘安心——”
看着女儿一身娇俏的粉色百蝶穿花儒裙,本仍该是在父母怀中粘腻撒娇的好年华,却因为要为母亲和弟弟操心而显得老成许多,崔氏只觉得窝心又难过,伸手怜爱地抚摸着女儿鲜嫩的面颊:“娘知道——”
将手中的信纸从头到尾看完,史清婉嘴角漾起两个清甜的笑涡,转向两个排排坐等待母亲念信的儿子女儿,她笑着点点他俩的小鼻尖:“今儿爹爹没有给策儿、笙儿留话——”瞅着两个孩子有志同一鼓起来的包子脸,她伸出纤纤素指戳了戳:“不过今儿晚上你们俩可以思考下想要带什么回京城去,明天下午,爹爹就过来接我们啦!”
王令笙眼睛一下子亮了,举手汇报:“要带小兔子!香喷喷的刺玫花!还要带姜大娘!”
还没待同样举起手来的王丛策开口,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旁边侍立着的绣芙、如今该叫姜德成家的:“快些说说,是怎么哄了她的心去?这丫头,可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呢!”
姜德成家的抿着嘴轻轻笑着,有些羞赧,嫁为人妇这几年,丈夫对她百依百顺,平日里生活顺遂无争,因此她脸皮还是薄得很:“我想着太太是极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做出来的东西,姑娘肖母,说不定也喜欢呢!小老虎不合适,便照着姑娘养的那只小兔子缝了一只,塞了夏日里新晒好的蔷薇花瓣——”
史清婉小时候都是跟在爷爷奶奶父母后面摆弄笔墨纸砚,并不像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洋娃娃布偶,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来,她点点头:“你有心了——”对上王令笙大眼睛眨巴眨巴,她摆摆手,指了指窗外一片层峦起伏的深绿浅绿:“姜大娘可不能和咱们一块走,这里一大片的田庄,可都是要姜大娘来看管的!笙儿,如果我们带姜大娘走的话,等下一次来,这里的田地,你们种下的小树苗没人照看,可就要荒芜掉啦!”
荒芜的含义,王令笙听着种地的伯伯说过,闻言,她皱着小脸,很有些不情不愿地忍痛割爱:“那好吧!”从小凳上站起来,蹬蹬跑到姜德成家的身边,肉呼呼的小手掰着对方的手指:“拉钩一百年不许变,等下一次来,姜大娘要把这里照顾好哦!”
瞧着自家小主子这般娇憨可爱,一直想要有个女儿的绣芙简直乐得不行,忙搭着王令笙蚕豆似的小手指头:“恩恩,我答应姑娘!”王丛策也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直接插入两人中间,叽里咕噜地和王令笙咬起耳朵来。
史清婉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大两小之间各种允诺,抬头看向窗外天际几缕漂浮游移的云丝。桂花宴——只怕回了京城家中又要有一段繁忙时候;现下里夺嫡之事大体上算是落幕了,皇帝的选择想来就是当年在金陵河上曾被自家船只救起的四皇子?虽说出乎意料却又似乎理固宜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