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已,自己也该到修身养性、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想着这后宫中这些年来却是难得的平静,他对陈贵妃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憧儿和憬儿,都会念着你和怙儿的好处!”
明白这是徒高程给的又一个承诺,陈贵妃潸然泪下:“多谢陛下!”
承德馆。
院子里丛生的杂草已经被清除干净,栽植了生机勃勃矮株青松和栀子,门口匾额上的蜘蛛网也被扫落,露出本来面貌来。屋子经过修葺后虽然与宫中的华丽不搭调,却也算得上简朴整洁,屋檐下挂着几个精致鸟笼,里面两三枝鹦鹉八哥跳来跳去叽叽喳喳聒噪地不行,几个红彤彤的灯笼悬着,随着夏日微风晃悠,别有一番宁静安然。
看着眼前的一幕,徒高程很是满意,虽说徒文慎的作法伤透了他的心,然而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圈禁归圈禁,却是不容旁人欺侮的:“安福,东城那个孩子,你把他记在名下吧!”
安福惊喜不已,直接“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叩了三个响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他是个无根之人,打小进了宫,对亲人没什么念想,然而总想着能有个摔盆哭灵的人,死后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如他这般的大太监,凡是做事都得思量再三,因此一直不敢在徒高程面前提及,如今徒高程赐下如此恩典,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进了屋子,徒高程看着立在窗前形销骨立的徒文慎,眉头一挑,自个儿坐到正堂上座:“看来你如今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身子给一味糟蹋了!”
“父皇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地训斥呢?”徒文慎转过身来,看着一袭龙袍威仪赫赫的徒高程,嘲讽地笑了笑:“一道永不加恩的旨意,不就是想要我在此消磨一生么?反正清屏死了,女儿没了,我又何必珍惜自己?”
虽然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徒高程却仍旧被他这一番话给弄得心头蹿火:“你这孽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如此,因为儿女私情任意毁伤?!”对上徒文慎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只觉得憋闷得很。
甩袖忍住自己拔脚离去的想法,徒高程沉声道:“你那外室的身份,想来你并没有多清楚吧!她不仅仅是来自成羌的细作,更是成羌圣女,如今成羌的祭司来了大安,目的是要将她的女儿带走——”
“什么?!”徒文慎无法淡定了。
成羌的制度与大安颇为不同。中原地区经过多少年的朝代更迭,如今已然是皇权至上受命于天;而成羌仍旧保持着皇权神权相辅助的制度,祭司与圣女在成羌皆是神秘非常,被奉为尊者的存在。
“朕也没想到,原来所谓成羌圣女,就是挑选绝色佳人培养成细作,因为她们冒险前往他国,以身侍人刺探消息被视作是大义之举,所以才被奉为圣女,尊贵非常。哼,说起来,和佛祖割肉喂鹰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徒高程想着从那成羌商行中得来的消息,扯着嘴角冷漠而带着恶意地嘲弄道:“如今,你仍旧认为你那清屏姑娘是纯洁无暇的高山雪莲么?”
徒文慎脑海中正混乱着,他知道清屏是成羌细作,然而那明月巷的宅子里上下都是自己的人手,因此他很清楚清屏并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来……然而,成羌圣女这个身份——他眼神一凛:“无论如何,她原可以与女儿一起远走隐姓埋名,甚至于可以回到成羌继续生活,她没有!就算她是成羌圣女又如何?!”
看着徒文慎眼底的坚定,徒高程端详了他许久,最终轻轻笑了起来,声音里听不出是褒是贬:“你倒是宽容大度……”
“父皇想必不仅仅为了说这件事儿吧!还有——成羌的祭司,您是怎么知道的?”徒文慎到底是徒高程亲手教导出来的,虽说这些日子被酒精和思念麻痹了神经,却也并非废物,他直直地盯着徒高程,出声问道。
对这个儿子的敏锐并不惊讶,徒高程心内只感叹他当初昏了头,将袖子里藏着的那枚熟悉的羊脂玉球拿出来:“朕已经找到了你那个女儿,如今养育她的是个五品小官,借口从育婴堂抱来的,至于她的养母,便是你那外室早先身边的一个叫双儿的丫鬟,你倒也不必担心!”掂了掂那枚玉球,他意味深长地目光落在徒文慎身上:“朕虽不会认她,然而这个东西,朕会命人交给她的养母,以作日后保她安宁的凭证——”
在徒文慎心中,可卿这个女儿是他与清屏相慕相知的象征,知道了女儿的下落和平安的消息,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看着徒高程,徒文慎明白了什么,很是爽快,全然不见方才颓丧苦郁:“父皇放心,我如今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只要四弟能保证可卿不受苦,我自然、自然不会再给他添麻烦!”说到最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徒高程点点头。他不愿意见到兄弟之间血流成河,而憧儿的脾性决断手腕利落,日后若是上面几个兄长闹将起来,他怕是不会容忍的,如今自己都安排好了,也能了却麻烦心事。
就在徒文慎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徒文慎突然问了一句话:“父皇,可是真心地、曾希望是继承那个位子的人,是我?”
徒高程沉默了片刻:“我答应了你母亲,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抚养教导你……”
望着徒高程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那扇朱漆对门后面,徒文慎呆呆地坐着,最终哈哈大笑起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在衣摆上洇出浅浅水痕。
帝王一诺,重逾千金。